第31章 冰隙微光（信任的试探）

监听结束。陈砺石带着“谛听者”记录的庞大数据返回“淬火之地”。他按照程序，将原始数据加密打包，准备上传至“净瞳”分析中心。然而，在传输前的最后审核环节，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停顿了。

光幕上，是林薇在说出“情绪调节剂”、“认知重构”、“稳定性”、“可控性”等关键词时的面部特写放大图，以及同步的生理指标剧烈波动曲线。系统生成的初步标注：“疑似高风险信息刺探行为”、“伴随高强度生理应激反应”、“存在潜在加密肢体信号（待深度分析）”。

这份报告一旦完整上交，坐实了林薇“情感偏差”和“信息刺探”，等待她的必然是“净瞳”最冷酷的清除程序——记忆重置、永久情感抑制，甚至物理消除。

陈砺石的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母亲哼唱的走调摇篮曲碎片；铺着菱格暗纹的餐巾；那只在灰色天空下挣扎的几何太阳风筝；以及…“灰岩-3”区那个小女孩被拖走时绝望的眼神。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就像是被无数根细针同时刺穿身体，每一根针都带来了深深的刺痛，这种刺痛并非来自于肉体，而是源自内心深处。那是一种冰冷的、让人无法忍受的疼痛，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变得灰暗无光。

与此同时，巨大的混乱也在他心中肆虐。他的思绪像是被卷入了一场狂暴的风暴，各种念头、记忆和情感在其中翻涌，相互碰撞、交织，让他根本无法理清头绪。

而这一切，都在他那被“新芽”淬炼过的、如同冰层般坚硬的心防之下奔涌。这层心防原本是他抵御外界伤害的堡垒，如今却成了困住他内心痛苦的牢笼。

他不能…至少不能以这种方式…

手指在键盘上快速移动。他开始对原始数据进行“技术性剪辑”。

删除了林薇肢体敲击动作的高清捕捉片段及AI分析报告（标注为“传感器误判，动作幅度在正常肢体语言范围内”）。

弱化了林薇生理指标波动的峰值曲线（标注为“监护人对‘新芽’技术术语的合理陌生感引发的短暂紧张”）。

将林薇提到的几个敏感关键词，在报告文本描述中进行了模糊化处理（如将“情绪调节剂”描述为“提及神经适应性课程”，将“稳定性”、“可控性”描述为“询问训练效果保障”）。

最终结论定性为：“监护人对‘新芽’技术存在基于信息不对称的过度关切，伴有一定程度的认知焦虑（符合其历史档案记录），但未发现明确信息传递行为或颠覆性意图。建议维持现有监控等级，加强心理疏导（由医疗中心周医生跟进）。”

这份经过精心修饰的报告，洗掉了最致命的证据，将林薇的行为定性在“可容忍”的偏差范围内，甚至提供了周医生这个缓冲带。陈砺石面无表情地按下了发送键。他知道，这种程度的剪辑不可能完全瞒过沈冰的洞察力，但他争取到了时间，也为母亲设置了一层薄弱的保护壳。这微弱的、如同冰层裂缝中透出的光，是他对“绝对忠诚”壁垒的第一次实质性凿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