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陆瑶之父确曾雇凶，然此事仍有诸多疑点，恳请父皇允儿臣详查。”
皇帝又啜了一口茶：“你方才不是断言他与刺杀案有关？怎又言尚有疑点？”
“儿臣确曾推测，然此仅为臆断，并无实证。”季佑答道：“纵使陆瑶之父欲除她们母女，亦无需雇佣那般厉害的杀手。儿臣亲见彼等身手，远胜宫中侍卫，且训练有素，应是专司此类黑事的亡命之徒。”
皇帝手指一下下轻叩桌面，思忖着季佑之言。
“儿臣那日遇险，或许并非意外，而是遭人设计。有人专程雇凶欲行刺儿臣，未料恰与陆瑶父亲之计划撞在一处，方有他后续所为。故恳请父皇允儿臣查明此事。”
“佑儿，你要如何查？”皇帝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这……”此等关节皆是方才灵光乍现，季佑一时尚无周全思路，只得如实道：“儿臣此刻尚无定计，但若假以时日，定能寻得法门。”
“佑儿，刺杀非是儿戏。你既无查案头绪，又不愿惩处陆氏一门，此事便不必再插手了。”
“父皇？如今证据未足，岂能随意处置他们？”
“如今朕之决断，也需经你首肯了？”皇帝眉头紧锁，语带不豫：“朕可非你所想那般狠心。既然你无头绪，朕便寻个有头绪的去查。”
闻听此言，季佑终是松快地笑了出来，连忙叩首：“多谢父皇！”
皇帝睨了他一眼，叹道：“臭小子，放火烧自家兄长，自己遭了刺杀倒愿网开一面。”
“陆姑娘未曾做错什么，还救了儿臣性命，自当好生护着……”季佑语带心虚。
“那你西哥又做错了什么？他何曾害你？如今你倒学会放火烧宫了？”皇帝怒道：“不过是与那丫头多说了几句话，你便要行此狠绝之事？若然如此，往后这陆瑶，你也不必见了。”
“什么？”季佑心口猛然一悸：“父皇！是儿臣之错！皆是儿臣的错！”
“朕自然知晓是你的错。”
季佑急急辩解，唯恐皇帝不信：“并非如此！儿臣只是望德妃娘娘与三皇姐莫再妄自插手宫务，莫再随意戕害人命……”
“竟还学会扯谎了，你当真是学坏了！”
“不是的，父皇！儿臣句句属实！儿臣恼恨季礼随意接近陆瑶，却也不至于此啊！”
警告是真，醋意亦是真，然孰为主因，便不得而知了……
皇帝看着眼前伤心欲绝的孩子，颇感无奈。
不过是不许见陆瑶，又非取他性命，何至如此？
“起来吧，你跪得太久了。”
季佑未起身，只以满含乞求的目光望向御座上的皇帝。许是忧惧再难见到陆瑶，他眼中泪水蓄积，渐渐泛红，下巴亦微微抽动。
“没出息的东西！竟为此等事落泪？”
“父皇……”季佑声音发颤。
皇帝望着那双含泪的凤眸，倏忽忆起前尘。
许多年前，皇后亦曾以这样一双眸子望着自己，哀哀乞求。然彼时自己盛怒之下口出重言，终致痛失一子，亦失了爱侣之心……
“你若敢落下一滴泪，便当真休想再见她了。”皇帝无可奈何：“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父皇！”季佑喜极，慌忙用衣袖狠擦眼睛，生怕被瞧见泪痕。
“莫擦了，再擦要伤了眼睛……又没哭，擦什么擦。”此等小动作岂能瞒过皇帝，终是心软道：“快去那边坐着歇息，若跪坏了腿，你母后该心疼了。”
“谢父皇。”季佑颤巍巍扶着膝盖起身，因跪得太久，双腿麻木难当。
季佑坐于椅上，揉着膝盖，思及日后尚能见到陆瑶，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皇帝见他在一旁偷乐，不由得发问：“你便不想知晓礼儿情形？”
“哦……不知西哥如何了？”季佑随口问道。
皇帝己懒得骂他，方才还一副生无可恋之态，转眼又活泛起来。
“你该庆幸有宫人路过及时察觉，救出了你西哥。太医瞧过了，并无大碍，休养几日便好。”
季佑闻言，惊诧难信：“您说季礼……被人救出来了？”
“没良心的东西！你兄长得救，你倒不满了？”皇帝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非是如此，父皇。”季佑解释道：“儿臣是命人放火，然并未对西哥下手。纵使火势变大，他被烟呛醒，也完全有时间脱身的。”
“你说什么？”
“儿臣当真只为警示，绝无害命之心。若真出了人命，儿臣……儿臣心中也难安啊。”
虽则未必会难安……
皇帝抬手止住季佑未尽之言，正色问道：“你未对礼儿动手脚，仅命人在屋后放了把火？”
“千真万确！儿臣可立誓担保！”见皇帝仍有疑色，季佑复道：“若儿臣有半句虚言，便叫儿臣……永世不得再见陆瑶。”
此言一出，皇帝倒信了大半。虽听来可笑，却无疑是季佑此刻能给出的最有力保证。
皇帝揉了揉眉心，消化着季佑所言。
“父皇，十一……去哪了？”
己许久未见十一踪影。
毕竟事非寻常，故季佑命十一事后暂避，只遣小林子近身伺候。
方才皇帝骤提季礼情形，倒让他担忧起十一来……
“你的人倒来问朕？如今朕还要替你们这些小儿看管人不成？”皇帝正思量他事，对季佑此问浑不在意。
“当然不是。父皇整日操劳国事，怎么能因为这些小事让父皇分心呢？”季佑脸上淡淡一笑，双手在膝盖上用力一按，疼痛使头脑又清醒了一分，“不过，儿子有一事十分好奇，恳请父皇给儿子解答。”
皇帝随意嗯了一声。
季佑没有在意，而是平静地说道：“父皇如何知晓儿臣是在后屋放的火？儿臣并未告诉父皇放火的位置啊。”
“宫人早将排查的结果与朕说明了，如此可清楚了？”
“可儿臣也在偏殿放了火油啊。”季佑望着自己的膝盖，有些无奈，“因为西哥一首不用偏殿，那里堆积的都是些杂物，容易加大火势，更能达到儿臣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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