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旁若无人地纵情呼喊，无拘无束地放声欢笑，毫不在意地摆动双腿。那弯弯的笑眼，明媚的笑容，皆散发着动人心魄的光彩。
这般恣意……自己己有多少年未曾得见？这些……自己仿佛也曾拥有过。失而复得之感，竟在眼前这少女身上变得如此真切。
可是为何……
心底深处，依旧空茫一片。
少女的欢悦洋溢于整片桃林，漫天纷飞的粉霞仿佛都在为她翩跹起舞。阳光为她披上华美的金缕，那是独属于她一人的耀眼光芒。
却又令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当心些，怎……”季知筠一时失神，唇边的笑容僵住，瞳孔微动，半晌才低语道，“我……在说什么？”
儿时的记忆汹涌而至，仿佛自己也曾拥有一架秋千，是有人特意为她扎的。可那秋千……后来去了何处？竟全然想不起来了。
「阿筠，可玩过秋千？」
那时……似乎也有人这般问过她……
「看我荡得多高啊，哇！是风的声音！我离天空好近啊！」
「如今我独自也能荡起来了！」
「快看！真的很好玩！哇！」
是谁？
是谁在言语？
究竟是谁在诉说？
「当心些，怎荡得如此之高？阿筠此刻比兄长还要高了……」
兄长？
……
模糊的身影，缥缈的语声，宛如梦魇般攫住了她。那样开怀的笑声，自己也曾发出过。过往之事如洪流般一幕幕涌现，季知筠的眼神变得闪烁不定，心神摇曳。
“公主殿下，无需担忧。” 陆瑶的声音传来。
「哥哥，无需担忧。」 一个遥远的声音在记忆深处回应。
“公主殿下，要不要试试？” 陆瑶再次邀请。
「要不……兄长也来试试吧？」 那声音又起。
“我坐在上面，你从后面推我？” 季知筠喃喃重复着陆瑶的话。
「你坐上去，我在后面推你。」 记忆中的声音重叠。
“公主，怎么了？” 陆瑶察觉到异样。
「哥哥，怎么了？」 回忆的声音如影随形。
男女之声重重叠叠，渐渐分不清究竟是谁在言语。碎片般的记忆在脑海里疯狂旋转，各种画面交织冲撞，眼前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而遥远。
这……究竟是谁的记忆？
“公主？公主？”
季知筠猛地惊醒，陆瑶不知何时己停下秋千，正扶着绳索站在不远处，疑惑地望着她。
“啊？我方才……有些走神了。” 话音刚落，季知筠惊觉脑海中的画面骤然消散无踪，仿佛方才一切皆是幻象。她难以置信地抬手轻触耳际，不知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公主殿下，看来您是真不喜此物。” 陆瑶有些尴尬地从秋千上下来，缓步走向季知筠，挠了挠头，试图寻找话题，“殿下平日……都做些什么消遣？”
“不过是看看书，抚抚琴罢了……”
季知筠仍在按着额角整理纷乱的思绪，全然未觉一旁的陆瑶己怔在原地。
想说的话哽在喉头。陆瑶本欲借此机会与三公主多聊几句，多了解她些，岂料话题刚启，便被堵了回去。
她也爱看书，不过爱看些市井流传的闲书，想来与公主所读定然不同……
至于抚琴……她更是不通此道，连琴声都甚少听闻……
「罢了，罢了，还是安安静静地……不过，公主会看闲书吗？」陆瑶抿紧了嘴唇，心中却忍不住嘀咕。
季知筠此刻己缓过神来，仔细将鬓边被风吹乱的碎发拢好，见身边的孩子眼珠滴溜溜转着，不知又在思量什么。
“小瑶，又在想些什么？如此入神？”
恰在此时，天际飘来一大片浓云，缓缓遮蔽了日头，生生将周遭明媚的阳光撕开一道阴郁的缺口。
“啊？没有没有，未曾想什么……哈哈……”陆瑶慌忙掩饰。
撒谎。
季知筠的面容瞬间冰封。
竟敢当着她的面扯谎？究竟在想什么？抑或是……想起了什么？
“小瑶，心事都写在脸上了，还要欺瞒于我么？”季知筠语气依旧轻柔，红唇甚至微微勾起，唯独眼底，一丝笑意也无，只余深不见底的寒潭。
可惜陆瑶未能察觉，兀自在一旁尴尬不己。
“嗯？当真如此明显？额……殿下恕罪……”陆瑶暗自懊恼自己竟如此藏不住事。
果然如此。
季知筠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在翻涌沸腾，漆黑的眸底掠过骇人的杀意，身体因极力克制而微微颤抖。一个冰冷的声音仿佛不受控制地从她唇齿间逸出：“你究竟……在想什么？”
若非陆瑶正因自己胡乱揣测他人而羞愧地深深垂着头，她定会立刻逃离此地。
抵不过内心的煎熬，女孩终究诚实地吐露了心思：“在想……殿下所读之书，可会包含些……市井流传的闲书？”
“什么？”季知筠的声音毫无波澜，只有刺骨的寒意弥漫开来。
陆瑶的声音越来越低，细若蚊蚋：“便是……话本子，志怪传奇一类……”
句句皆是实话，可落入季知筠耳中，字字皆是心虚的佐证。
“我看那些作甚？”
“是……是，我也觉着殿下定不会看……额……我本是想多了解殿下些，可无论是读书还是抚琴，我似乎都……都不太擅长……殿下可还有其他喜好？”
陆瑶试探地抬眼一瞥，猝不及防撞进对方那毫无温度的冰冷眼神里，终于惊觉对方情绪有异，骇得连退数步。
此刻……该如何是好？行礼？该行什么礼？怎么行？
“公主？公主殿下恕罪！我……不，民女不该妄自揣度殿下心思，恳请殿下息怒！”
陆瑶惊惧太过，脑中一片空白，竟想不起应对之仪，只能猛地跪伏下去，整个身子几乎贴伏在地面，姿态显得格外狼狈。
在宫中住了这些时日，她从未见过如此眼神。那目光深处翻涌的情绪不言而喻——是愤怒，还有……陆瑶不知该如何形容，只觉得无比陌生，令人胆寒。
虽在宫中一首受善待，她却从未忘记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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