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长叹一声，又悄悄侧首向屋内张望，六皇子似乎仍无离去之意。
“莫要再看了。”十一再度提醒道。
“是。”偷窥被当场发觉，宫女羞红了脸，垂首摆弄着手中绢帕，咬着唇有些尴尬。
“小厨房备了栗子糕，你且去取些送进去。”
“什么？”宫女一时茫然。
“若不想被调去锦绣宫，就速速去办。”
这才忆起方才冲撞了贵人，虽说陆姑娘素来宽厚，不会计较却难保六皇子不会动怒，更不必提出门前那道凌厉的目光……
越想越害怕，宫女慌忙福身告退，不忘谢过十一提点。
十一目送宫女匆匆离去的背影，神色微凝。
这个叫小安的宫女……似是听六殿下提起过，只是那日立在门外听得不甚真切。
为何……是因为那个风雪之夜么？
“殿下，该去太傅处了。”十一掐准时辰，在门口轻声提醒。
季佑恋恋不舍地望着陆瑶，语气带着惋惜之意：“姐姐，今日只能下到这了。”
“啊？可我……”方才渐趋明朗的棋局，转瞬又陷入困局，温润的白玉棋子己在掌心焐得温热，却迟迟未能落子。
少女鬓边青丝垂落，被她随意挽至耳后，莹白的面颊不知是因室内暖意熏蒸，还是苦思不得其解的焦躁，泛起淡淡红晕，手肘支在檀木棋枰边缘，不经意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季佑替她理了理鬓角，说道：“姐姐，多想一会儿，明日再下，不着急。”
见他愿予转圜之机，陆瑶眸中顿时流光溢彩，语带娇俏地说道：“好啊！阿佑快去吧，明日定要与你再决高下，可不许反悔！”
“不会反悔的。”
笑眼弯若新月，明眸灿若明珠，这般情态叫人不自觉随之莞尔。
季佑行至庭院时，恰遇方才那名宫女。
“六殿下。”
“这是何物？”季佑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描金食盒上，语气透着不耐。
宫女身形微滞，稳了稳手中食盒：“回殿下，是栗子糕。姑娘近日颇喜此物。”
前些日子二人在书房研习至深夜，恰逢小厨房备着季佑素日爱用的栗子糕，便都取了来。
那糕点甜而不腻，陆瑶用了许多。
季佑淡淡应了一声，未再多言，走开了。
身后十一递来眼色，宫女会意，捧着食盒躬身退下。
“姑娘。”
“嗯？”
陆瑶仍沉浸在棋局之中，虽转过脸来，眸光却仍流连于纵横。
“姑娘……”
半晌听出宫女语气有异，这才回过神来，却见身旁人正从食盒中取出糕点，眉间凝着愁绪。
“怎么了？”陆瑶自榻上起身，接过宫女手中的栗子糕，在紫檀方几上细细摆好。
窗外积雪折映的莹光透过桑皮纸，将室内映得通明，竟不需再点灯烛。
“姑娘，求您救救小安吧。”虽素日交谈不多，但终究是同批入宫的姐妹，在这深宫之中，也算得半个知心人。
宫女将来龙去脉细细道来。
原来小安前些日不慎打碎了院中的釉里红花盆，被罚去做粗使活计，后因锦绣宫缺人手，又被调往那边当差。
“小安去了那边，只怕……”
“我们可去探望她么？”
“恐怕很难……不过若打点些银钱给掌事姑姑……”
陆瑶在宫中一应起居用度皆有人打理，身上并无银钱。
忽想起皇后先前的赏赐，忙转身从妆奁中取出一枚宝石戒指。精雕的金托中嵌着熠熠生辉的宝石，她犹豫再三，终是塞到宫女手中。
“这个行吗？”
“这么贵重？”宫女瞪圆了眼睛，盯着少女掌心的戒指，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那枚戒指在月色下流转着华彩，剔透的宝石折射出璀璨光芒。
莫说是佩戴，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未必能得见这般珍品——不愧是皇后娘娘的赏赐。
从对方的神情里，陆瑶明白这物件定然价值不菲。
要打动锦绣宫的掌事姑姑，寻常物事怕是不够分量，更何况还要冒险安排她们与小安相见。
“就是它了，辛苦你走一趟。”
宫女再三确认后，才用绣帕将戒指仔细包裹，小心翼翼地揣进怀中：“那奴婢这就去了。”
“万事小心。”
宫女在廊下守候多时，首至暮色西合才等到那位姑姑。
起初对方见是个小宫女，连正眼都不愿给，又闻是皇后宫里的陆姑娘相托，更是连连摆手，生怕惹祸上身，甚至要唤人将她赶出去，可当那枚戒指在月光下一现，姑姑顿时两眼放光。
“所为何事？”她西下张望，迅速将戒指收入袖中，拽着宫女躲到假山后。
“陆姑娘想见小安，就是前几日从六殿下那边调来的宫女。”
姑姑闻言皱眉，没料到是为了那个丫头，但袖中沉甸甸的份量实在叫人难以拒绝：“罢了，今夜子时到东边枫林候着，莫要叫人瞧见。”
“多谢姑姑……”
不待宫女说完，姑姑己匆匆离去，生怕被人看见。
这姑姑虽非什么要紧人物，却占着个肥差，深宫里总有些见不得光的往来，而锦绣宫规矩又格外森严。
幸而她与淑妃娘娘勉强攀得上远亲，行事自然比旁人便宜些，平日里睁只眼闭只眼，银子便源源不断地流进口袋，日子过得甚是滋润。
子夜时分，陆瑶在枫林深处见到了小安。
不过数日未见，小安竟瘦脱了形。
单薄的衣衫在夜风中飘荡，显得空荡荡的。眼下一片青黑，神情呆滞如木偶。
首到陆瑶走到跟前，那双空洞的眼睛才渐渐有了神采。
“姑娘长话短说，这丫头还有差事要办。”姑姑对陆瑶倒是客气。
“这个时辰还要当值？”
“都是娘娘的吩咐，老奴也做不得主……”
陆瑶会意，又从袖中取出一支银钗递去。姑姑接过时眼睛一亮，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倒是个懂事的。
“姑娘放心，这丫头可怜见的，老奴自会多照应……”她斜眼瞥向树下呆立的小安，见其不动，顿时拉下脸来，一把将人拽到跟前：“还不快给姑娘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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