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时，陆瑶睁着红肿的双眼凝视帐顶，手心的药膏一会儿疼得火辣辣的，一会儿又变得冰冷刺骨，右手痛得发麻，连带着心口也泛起细密的疼。
“你不可以受伤，知道了吗？”
这句话反复在陆瑶耳边回响。
月光透过窗纸蔓入屋内，在纱幔的遮挡下更显得柔和，炭火明明烧得正旺，陆瑶却觉得寒意刺骨。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是什么表情？
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手心很疼。
忽然变脸的阿佑变得很是陌生，陆瑶用没受伤的左手抚上伤口，一下又一下，在黑暗中叹着气，右手己经疼得麻木了，伤痛好像开始转移，浑身都开始发疼。
屋内烧着炭火很是暖和，偶尔会有木炭被烧断的声音出现，夜深寒气更重，陆瑶拢了拢身上的棉被，只微微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
不可以受伤……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因为自己受伤，所以才发那么大的脾气吗？
还是……因为受伤了，但自己毫不在意，所以生气了？
又或是想让自己知道受伤的严重性才那样做的？
可是那为什么他那么生气，还要给自己找太医呢？
是不是因为自己，才害那位公公挨打的？
自己受伤，他发这么大的脾气做什么？
做错事的人是他吧，那是什么态度？
为什么要那么做啊？
季佑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不是吗？
不知道。
脑子里找不出合适的答案，让人很是郁闷。
陆瑶抱着被子挡着脸，混乱的思绪快要将她淹没，裹得她难受。
黑暗更甚，明明睁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寒意愈重，明明就在身边却想不明白。
是气他狠心？还是恼自己怯懦？或许只是疼得受不住了？
屋内太暖和了，甚至有些闷，陆瑶撩开脸上因为泪水而黏着的发丝，又将身上盖着的棉被踢开了些，好像凉快一点了……
想不清楚，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停不下来，怎么总是胡思乱想的，好烦啊。
陆瑶整夜无眠，在床上辗转反侧，眼看着天色一点点变亮，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射入，将屋内的一桌一椅勾画。
宫女进来叫她的时候，陆瑶正穿着里衣坐在床边发呆，一脸憔悴，幸好炭火烧得足，屋内十分暖和。
晨光熹微中，季佑如常候在殿外等她。
见她出来便迎上前，与平时一样同她打招呼，站在她身旁，问她昨夜睡得好不好，仿佛昨夜种种不过幻梦。
陆瑶勉强应了声，始终与他保持距离，一整日没什么反应。
“今日就到这里。”老学士捋须看着这对别扭的小儿女，暗自好笑。
因为陆瑶手受伤无法握笔，先生免了她抄写的功课，陆瑶整理好了桌上的课本，却并未像往常一样留下。
见她今日就走，季佑抬抬眸，停下笔看她：“姐姐，这么早就回去吗？”
若是换作之前，就算没有功课，陆瑶也会留下来温书，或是与季佑谈论所学，然后二人一起用膳再回，每每分离都是在夜晚，而今日天色尚早，冬日太阳都未落山。
陆瑶收拾好，抱着自己的书答道：“该换药了，太医说了要定时上药的。”她低头避开那道视线，因为底气不足，语气也显得心虚。
“去把药膏拿过来吧，在这里换就是了。”这话却是对着门口的宫女说的。
“不……不用，我回去就好了……正好回去吃晚饭。”
“在这里用膳。”季佑放下笔向她走过去，想看看陆瑶今日伤口恢复的如何，又命宫人去拿些陆瑶喜欢的点心。
见他逼近，陆瑶慌乱后退，撞得案几哐当作响。
“真的不必了。”陆瑶整个身体都在抗拒，声音也变得委屈。
季佑脚步顿住，抬起的手也缓缓放下，站在不远不近处，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姐姐要一首这样吗？”
陆瑶佯装着说道：“嗯……太医说这个药要涂一段时间……我只是要回去按时上药。”
“姐姐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陆瑶不敢看他，只能看着别处梗着脖子说道：“我要回去上药了。”
季佑抿着嘴，语气软了些：“在这里也一样的，用过饭再……”
“我说了我要回去！”积蓄整夜的委屈轰然决堤，陆瑶右手攥得生疼，却倔强地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我……我不想待在这里……”
“姐姐，你在说什么？”平静的声音像是在尽力克制着什么。
“我说……”陆瑶抬起头看他，泛红的眼角让人怜惜：“我说！我！不！想！待！在！这！里！”
每一个字都重重落下，掷地有声的话让外面的宫人都吓了一跳，竟然有人敢对六皇子这样说话。
“什么？不想待在这里？”季佑忽然轻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他缓步向前，绣着暗纹的衣袂随着脚步轻轻摆动。
“我……我只是……”陆瑶心里不安，那种害怕的感觉又慢慢爬上心头。
“是不想待在这里？还是不想看到我？”如坠冰窖一般的声音，像是利刃一般刺向陆瑶。
昨天那样对自己，生点气也是可以的吧，到现在也没有道歉，不管是什么原因，暂时冷静些也好。陆瑶这样想着，藏起受伤的右手，嗯了一声回复。
“这样啊……”像是在叹气，又像是被气笑的声音：“姐姐……原来是不想见到我啊……”
季佑脸上浮现扭曲的笑容，疑惑地挑起眉毛，像是在控诉对方无理取闹：“姐姐，我……”
“我先回去了，殿下。”陆瑶也不管他还要说什么，转身就要走。
“姐姐，真的要离开吗？”季佑的声音显然有些慌张，似乎是想要挽留。
陆瑶抱起书箧夺门而出，书房陷入沉寂，只剩一人站在书桌前，殿外的宫人不敢说话，也没人敢进书房。
很快，书房传来笔墨砸地的声音。
首到屋内安静下来，宫人们才急忙进入查看，却见满地狼藉，还想多说什么，就被冰冷的嗓音驱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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