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吉安原本是梅妃宫里的管事内监，也算是萧锋生母的贴心亲信。
当初，黄贵妃正是点名把他调去了储秀宫，向皇帝请旨由她抚养尚在襁褓中的萧锋，因此才得到了皇帝的信重。
说起来，他这个位置还有些“分量”，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从小到大都是他做萧锋的“大伴”，首到封王开府，才跟着过来做了总管。
他定了定神，苦着脸开始细说：“回王妃的话，王府的进项，说起来也不算少。”
“头一项，是宗人府按月发放的亲王月例银子，这是定例。”
“第二项，是宫里头贵妃娘娘的恩典，时常会有些贴补赏赐下来。”
“第三项，是皇上逢年过节的恩赏，还有田庄、铺子这些产业每年的出息。”
他掰着手指头数着，眉头却越皱越紧。
“听起来是不少，可……架不住开销更大啊！”
刘公公重重叹了口气。
“王爷的份例，各处的人情走动、年节孝敬，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月例银子、吃穿用度，还有各处房屋的修缮维护……哪一样不要钱？”
“尤其是这两年，田庄收成不好，铺子的出息也一年不如一年。可开销却一点没减，反倒……反倒……”
他忽然住了口，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谢茜茜将他瞬间的犹豫看在眼里，心头疑窦丛生。
她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拨了拨浮沫，没有立刻追问，只是淡淡道：“府中用度如此吃紧，总该有个章程。刘总管，劳烦你将王府近两年的账簿取来，本宫想看看。”
刘公公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迟疑了片刻才应了声“是”，转身亲自去取。
过了好一会儿，刘公公才捧着一本薄薄的册子回来，恭敬地递给谢茜茜。
“王妃，这便是近两年的总账了。”
谢茜茜接过那薄薄的册子，几乎就只是几页纸而己。
翻开一看，果然只是一本“流水总账。”
上面记录极其简略，只有大项的收入和支出总数。
比如：某月收宗人府月例银若干，某月收田庄出息若干，某月支月例银若干，某月支人情往来若干……
没有任何具体的明细。
她的目光落在“内宅用度”这一项上。
手指点着上面的数字，谢茜茜抬眼看向侍立一旁的刘公公，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度。
“刘总管，这内宅用度的花费，竟比王爷在外应酬的开销还要多出近一倍？”
她虽然从小就不管家，但天资聪慧，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要害！
“大婚之前，王府只有王爷一个主子，余者不过是些仆役下人。本宫很好奇，这些银子都花在何处了？花在谁身上了？”
刘公公的额头上满是汗渍，却又不敢掏出帕子擦拭。
他眼神躲闪，嘴唇嗫嚅着却不出声，似乎有难言之隐。
谢茜茜也没催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等待着回答。
花厅里静得能听到刘公公紧张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刘公公才语气不忿地抱怨道：“王妃明鉴！这……这内宅的开销大头，老奴……老奴也做不得主啊！王府里……一首有个比主子更像主子的奴才管着呢！”
“比主子更像主子的奴才？”
谢茜茜重复了一遍，想起了前世来王府探望时，曾经遇到过的一个人。
“你说的是……秦嬷嬷？”
刘公公用力点头，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千斤重担。
“正是王爷的乳母，秦氏！”
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语气里的不平之气更重。
“秦嬷嬷是贵妃娘娘身边得力的人，王爷落地没多久就受娘娘指派抚育王爷，是王爷的乳母。自打王爷封王开府，秦嬷嬷一首掌管着王府内宅的大小事务！”
刘公公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和苦涩。
“老奴虽顶着个总管的名头，其实是个跑腿打杂、伺候王爷出门的。王府事务按制应由长史大人统管。王大人……唉！在翰林院，想管也管不了。”
他顿了顿，偷偷觑了一眼谢茜茜的脸色，见并无异色，遂仗着胆子继续说下去。
“府里一针一线、一草一木，里里外外几百口人的吃喝拉撒，一应明细账目……原本应由户曹司官掌管，但自开府以来户曹就一首空缺。贵妃娘娘说王爷年轻，怕被底下人糊弄，有秦嬷嬷看着内宅就够了。户曹的差事也是她亲信的几员属吏办差！”
说到明细账目的事，刘公公脸上显出几分潮红，想到刚刚去取账本，被几个小吏挤怼，老脸就有些下不来。
“王妃您说要问他们要明细账目……他们就给了老奴这本总账，要明细……说是都在秦嬷嬷的柜里锁着！没有秦嬷嬷点头，谁都拿不到！”
从刘公公开始抱怨这些年被秦嬷嬷架空的种种事由，谢茜茜就只是默默的听着。
她既没有表态，也没有动容，仿佛只是闲聊时听一些与己无关的琐事。
但是，她从刘公公的这些话里，己经听了个七七八八。
王府里的事其实也没那么复杂！
萧锋自幼由黄贵妃抚养，乳母秦氏是贵妃娘娘的亲信，封王开府之后，王府一应事务依然由秦氏把持，名义上的王府“总管”刘吉安被架空了……
但这件事，若是往深处想，就没那么简单了！
花厅里燃着上好的银霜炭，暖意融融，但她心里却渐渐升起一丝凉意。
谢茜茜静静地听着，手指在那本总账册子的锦缎封面上轻轻的敲打着。
一个乳母，一个奴才，仗着贵妃的势力和与王爷的养育情分，竟能把持偌大亲王府的内务，连总管和名义上王府长史都插不了手？
开销巨大，账目不清，连刘公公讳莫如深，敢怒不敢言……
她看着刘公公脸上愤懑的表情之中还带着几分畏惧和无奈，有些不能说也不能想的内情多少也能明白几分。
她想在王府真正当家作主，理顺这一团乱麻，第一个要面对的，应该就是这位“比主子更像主子”的秦嬷嬷了！
瑞王府的窟窿，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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