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外的雨声渐弱，沈翊盯着手中那张诡异的纸条，铅笔痕迹在晨光中泛着冷光。三只眼睛的佛像仿佛正嘲弄地凝视着他。他迅速用手机拍下纸条，将它原样折好塞回苏晚晴的皮夹。
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沈翊转身时，苏晚晴己经坐起，长发垂落肩头，晨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几乎让人忘记她昨夜夺枪时的狠厉。
"睡得还好吗？"她问，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手指梳理着打结的发梢。
沈翊递过一瓶水，"比我想象中安全。"
"因为我们运气好。"苏晚晴拧开瓶盖，喉结随着吞咽微微滚动，"他们不会想到我们敢躲在这么近的地方。"
沈翊注意到她说"他们"时嘴角细微的抽动，像是触碰某个疼痛的旧伤。他想起那张纸条上的坐标，决定试探。
"接下来去哪？总不能一首躲在山洞里。"
苏晚晴从背包里取出一把梳子，动作优雅得像在五星级酒店，"去萨努尔。我有朋友在那儿。"
"什么朋友？"
"能帮我们搞到新护照的朋友。"她突然抬眼，目光如刃，"你翻了我的东西。"
这不是疑问句。沈翊后背沁出一层冷汗，但面上不动声色，"我需要确认我们是否安全。"
苏晚晴的梳子停在半空，忽然笑了，"你母亲也是这样，永远不信任别人的安排。"她站起身，长裙上的褶皱神奇地舒展开来，"我们该走了，趁集市开市前混进去换身衣服。"
阳光穿透云层时，他们己经走在泥泞的小路上。苏晚晴赤脚踩过水洼，脚踝上沾着干涸的泥点，却依然走得像个女王。沈翊跟在她身后三步远，目光扫过她后腰的位置——那串数字纹身被布料遮盖，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你从哪学会的？"沈翊突然开口，"夺枪那招。"
苏晚晴头也不回，"巴黎。二十岁时交过个法国外籍兵团的情人。"她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他教了我不少有趣的东西。"
沈翊不确定这是真话还是又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他想起大学时选修的犯罪心理学——说谎者通常会提供过多细节。但苏晚晴的每个谎言都像洋葱，剥开一层还有一层。
集市刚刚苏醒。苏晚晴在一个卖纱笼的摊位前停下，用流利的印尼语与摊主交谈。沈翊注意到她换了种口音，尾音微微上扬，带着龙目岛特有的腔调。摊主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她们交谈时，老妇人的目光三次扫过沈翊的脸。
交易达成后，苏晚晴递给沈翊一套当地男子常穿的蜡染衬衫和亚麻长裤，"换上。你太像游客了。"
在简陋的公共更衣室里，沈翊检查了衣物内衬——没有追踪器，只有一张折成方块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地址和时间：Jalan Danau Poso 17，正午。
他换上衣服走出来时，苏晚晴己经变了个人。她盘起长发，戴着宽檐草帽，鼻梁上架着一副茶色太阳镜，活脱脱一个富裕的本地混血太太。
"怎么样？"她转了个圈，裙摆飞扬。
沈翊喉咙发紧，"认不出来了。"
苏晚晴微笑着挽住他的手臂，"现在我们是姐弟，从雅加达来度假的。"她的手指在他肘部轻轻敲击，摩斯电码般传递着信息：配、合、演、出。
他们像普通游客一样逛着集市。苏晚晴在一个小吃摊前停下，买了两份沙爹。递给沈翊时，她的指甲在竹签上划过，留下几乎不可见的刻痕——三短线，一点，又是三短线。SOS。
沈翊心跳加速，但面上保持着平静。他咬下第一口烤肉时，注意到斜对面珠宝摊的老板正盯着他们，手放在柜台下方。
"别回头。"苏晚晴凑近他耳边，嘴唇几乎碰到他的皮肤，"珠宝摊，柜台下有枪。"
她的呼吸带着淡淡的薄荷糖味。沈翊肌肉绷紧，"几个人？"
"至少三个。"她假装替他擦掉嘴角的酱汁，"跟着我笑。"
苏晚晴突然大笑起来，手指着天空用印尼语喊着什么。沈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是一片普通的云。但这一打岔给了他们宝贵的几秒钟。苏晚晴拽着他钻进旁边一条挤满游客的巷子，七拐八绕后停在一家卖木雕的店铺前。
店主是个独眼老人。苏晚晴从颈间取下一枚吊坠放在柜台上。老人用浑浊的眼睛看了看，推开后门示意他们进去。
后屋堆满古董家具，空气里弥漫着檀香和霉味。老人锁上门，突然用英语说："你迟了两天。"
"路上有耽搁。"苏晚晴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露出锁骨下方那个细长疤痕，"我需要抑制剂。"
老人盯着疤痕看了几秒，走向一个雕花木柜。沈翊这才注意到那不是疤痕，而是一个极小的纹身——和纸条上一样的三眼佛像。
"他是谁？"老人朝沈翊努努嘴，手里多了一支注射器。
"我侄子。"苏晚晴卷起袖子，"别担心，他很干净。"
老人哼了一声，将针头扎进苏晚晴的手臂。沈翊看着那管淡蓝色液体逐渐消失在她的血管里，胃部一阵绞痛。她到底卷入了什么？
注射结束后，老人从抽屉里拿出两个信封，"按你要的准备好了。"
苏晚晴检查了内容——两本护照，一叠钞票，还有一把车钥匙。她将其中一个信封递给沈翊，"收好。"
沈翊翻开护照，上面是他的照片，名字却变成了"Wayan Sutanto"。当他抬头时，老人己经不见了。
"接下来？"他低声问。
苏晚晴正在检查一把小巧的手枪，"去安全屋。距离这里二十分钟车程。"
"那个地址？Jalan Danau Poso 17？"
苏晚晴的手顿住了。她缓缓抬头，眼神冰冷，"你看了纸条。"
"我不该看吗？"沈翊逼近一步，"你到底在隐瞒什么？那些数字是什么？三眼佛像又代表什么？"
屋外传来游客的笑声，衬得室内更加寂静。苏晚晴的手枪在指间转了一圈，最后塞进了后腰。
"坐标。"她终于说，"巴图尔火山某个位置的坐标。"
"为什么有人会为这个追杀你？"
苏晚晴深吸一口气，"因为那里藏着的东西，足够买下半个巴厘岛。"她突然抓住沈翊的手，"但我发誓，我最初接近你不是为了这个。那份毕业礼物是真的。"
沈翊想甩开她的手，却被抓得更紧。苏晚晴的掌心滚烫，带着微微的颤抖。
"那现在呢？"他冷笑，"我是什么？人质？筹码？"
"你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翊，从你母亲走后，我就......"
外面突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苏晚晴猛地将沈翊推到墙角，手枪己经握在手中。脚步声接近后门，然后是金属撬动的声响。
"窗户。"沈翊指着头顶的气窗。
苏晚晴点头，踩着堆叠的箱子轻盈地爬上去。她推开气窗的瞬间，沈翊听到一声消音手枪特有的闷响。苏晚晴的身体晃了晃，但还是钻了出去。
沈翊紧随其后。他落地时看到苏晚晴靠在墙边，右肩一片血红。
"只是擦伤。"她咬牙道，"车在巷尾。"
他们狂奔过迷宫般的小巷。沈翊扶着苏晚晴，手掌被她的血浸得湿热。那辆老式丰田就停在约定的位置，钥匙插在点火器上。
沈翊踩下油门时，后视镜里出现了三个黑衣人。子弹打在车尾，后窗玻璃炸裂成蛛网状。
"左转！"苏晚晴指挥着路线，声音因疼痛而紧绷，"上主路后往北开。"
沈翊紧握方向盘，指节发白。苏晚晴从手套箱里找出纱布按在伤口上，鲜血很快渗透了布料。
"抑制剂会影响凝血。"她喘着气说，"开稳一点。"
沈翊瞥见她苍白的脸色，胸口一阵刺痛。他应该恨这个满口谎言的女人，但此刻只想确保她安全。
"为什么要救我？"苏晚晴突然问，眼睛半闭着，"在木雕店，你本可以丢下我。"
沈翊没有立即回答。车子驶过一片棕榈林，阳光透过树叶在他们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习惯性反应。"他最终说，用她昨晚的话回敬。
苏晚晴轻笑出声，随即因疼痛倒吸一口气。她摸索着从座位下拿出一个防水袋，"拿着。如果我昏迷了，按里面的指示做。"
沈翊接过袋子，摸到一个硬物——是那个加密U盘。
"密码是什么？"
苏晚晴的头靠在窗玻璃上，声音越来越弱，"你生日...倒过来..."
她的眼皮缓缓合上。沈翊猛踩油门，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后视镜里，一辆黑色摩托车正从远处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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