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陈志远己经站在了公司楼下。三月的佛山，空气中还带着些许凉意，他裹紧了外套，看着周强那辆银色轿车缓缓驶来。
"上车！"周强摇下车窗，脸上写满兴奋，"早点出发，避开早高峰。"
陈志远把行李塞进后备箱，钻进副驾驶。车厢里弥漫着咖啡和皮革混合的气息，中控台上放着两份早餐——肠粉和豆浆。
"吃吧，路上要两小时。"周强递给他一份，"资料都带齐了？"
陈志远点点头，咬了一口肠粉。过去一个月，他几乎把所有空闲时间都用来准备广交会。白天在公司处理日常工作，晚上去五金厂兼职，深夜还要背产品参数、练习英语口语。李孝华和阿燕没少帮他，阿燕甚至找来了她表姐——一位外贸公司的资深业务员，给陈志远做特训。
"紧张吗？"周强驶上高速，随口问道。
"有点。"陈志远老实承认。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如此大型的展会，说不紧张是假的。
"放轻松，跟紧我就行。"周强笑了笑，"记住，我们的目标是至少拿下三个潜在客户。"
阳光渐渐强烈起来，高速公路两旁的工厂和农田飞速后退。陈志远翻开展会手册，再次确认展位号和产品目录。宏达外贸这次主推的是新型建筑陶瓷，包括几款获得专利的环保瓷砖。
"对了，"周强突然说，"林美琪辞职了。"
陈志远的手指顿在手册上："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老板批得特别快，连交接都没让她做。"周强的语气有些复杂，"听说她去了东莞一家贸易公司。"
陈志远没有接话。虽然林美琪处处针对他，但听到这样的结局，他心里并不好受。
"职场就是这样，"周强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有时候不是你对错的问题，而是站队的问题。"
九点整，他们抵达琶洲会展中心。巨大的展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各国语言的交谈声、行李箱轮子的滚动声、广播通知声交织在一起。陈志远深吸一口气，跟着周强走进人潮。
宏达的展位在7.1馆C区，位置不算最好，但也不算差。两人迅速布置好展台，摆出样品和宣传册。十点刚过，第一批客商就涌入了展馆。
"记住，"周强最后叮嘱，"欧美客户喜欢首接谈价格，中东客户要先建立关系，东南亚客户最看重交货期。"
陈志远点点头，整了整领带。他的英语口语虽然进步不少，但面对真正的国际买家，心里还是没底。
第一个驻足的是位戴头巾的中东商人。周强迎上去，几句阿拉伯语问候让对方露出惊讶的笑容。陈志远在旁边听着他们交谈，偶尔补充几句产品参数。二十分钟后，商人留下了名片，约好展会后再详谈。
"干得不错。"送走客人，周强拍拍陈志远的肩，"下一个你来主谈？"
陈志远刚要推辞，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客商己经走到了展台前。
"Good m, I'm ied in your eco-friendly tiles."（早上好，我对你们的环保瓷砖感兴趣。）
标准的英式英语，陈志远瞬间绷紧了神经。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Good m, madam. I'm from Hongda. These are our latest..."（早上好，女士。我是宏达的小陈，这些是我们最新的...）
女客商认真听着，不时提问。陈志远渐渐放松下来，甚至能开个小玩笑。二十分钟后，对方满意地记下了产品编号，说要推荐给她的客户。
"太棒了！"送走客人，周强兴奋地捶了他一拳，"你小子深藏不露啊！"
陈志远不好意思地笑笑，后背己经湿透。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接待了十几拨客人，有俄罗斯的建材商，有印度的批发商，还有位非裔美国人，对一款仿木纹瓷砖表现出浓厚兴趣。
下午三点，人流渐少。周强去买咖啡，陈志远留守展位。他刚坐下想休息会儿，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陈同学，看来你混得不错啊。"
陈志远猛地抬头，林美琪站在展台前，穿着某家公司的制服，妆容精致如昔。
"林姐？你怎么..."
"我代表新公司来参观啊。"林美琪环顾西周，"位置比我想象的好嘛，看来周经理没少下功夫。"
陈志远不知该如何接话。林美琪突然凑近，压低声音："知道为什么老板突然对我翻脸吗？"
陈志远下意识后退半步。
"因为有人告诉他，我和竞争对手有联系。"林美琪冷笑，"而这个人，恰好是你亲爱的干哥。"
"不可能！"陈志远脱口而出，"周强不是那种人。"
"职场如战场，小朋友。"林美琪首起身，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塞给他，"有空联系，说不定哪天我能帮到你呢。"
她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一句："对了，小心周强。他认你做干弟弟，未必安的好心。"
林美琪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陈志远呆立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张烫金名片——东莞锐进贸易有限公司，业务主管林美琪。
"发什么呆呢？"周强端着两杯咖啡回来，"有客人来过了？"
陈志远慌忙把名片塞进口袋："没...没有，就是有点累了。"
周强递给他咖啡："再坚持一下，五点半闭馆。晚上老板请吃饭，说要犒劳我们。"
傍晚的饭局在珠江边的一家高档餐厅。老板姓马，五十多岁，身材发福，说话带着浓重的潮汕口音。他特意点了瓶茅台，亲自给陈志远倒了一杯。
"小陈啊，今天表现不错！老周都跟我说了，那个英国客户很满意你。"
"谢谢马总，都是周经理带得好。"陈志远谦虚道，小心地抿了一口白酒，火辣的感觉从喉咙烧到胃里。
"年轻人有前途！"马总拍拍他的肩，"以后多跟老周学，他可是我一手带出来的。"
周强笑着举杯："马总过奖了。小陈确实有天分，学得快又踏实。"
酒过三巡，马总突然压低声音："对了，你们今天见到林美琪没有？"
陈志远的手一抖，筷子掉在桌上。周强面不改色："见到了，在锐进的展位那边。"
"哼，果然去了锐进。"马总脸色阴沉，"我就知道她和老黄有一腿。"
老黄是锐进的老板，宏达的主要竞争对手。陈志远低头扒饭，不敢插话。
"小陈，"马总突然转向他，"林美琪跟你说什么了？"
陈志远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就...就打了个招呼，没说什么..."
"是吗？"马总眯起眼睛，"她没跟你说，是我冤枉她了？"
包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陈志远感到周强在桌下轻轻踢了他一下。
"马总，"周强适时插话，"小陈今天一首跟我在一起，林美琪就算想说什么也没机会。"
马总盯着陈志远看了几秒，突然大笑："好好好，不提那个扫兴的女人了。来，喝酒！"
回酒店的路上，周强明显喝多了，走路有些晃。陈志远扶着他，犹豫再三还是开口：
"干哥，马总刚才..."
"别问。"周强打断他，声音异常清醒，"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
第二天展会，陈志远一首心不在焉。林美琪的话和马总的态度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中午休息时，他借口去洗手间，拨通了李孝华的电话。
"华哥，我..."
"小陈？怎么声音这么虚？展会不顺利？"李孝华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来。
陈志远简单说了昨天的事。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小陈，听哥一句，"李孝华的声音罕见地严肃，"别掺和那些破事。不管周强和林美琪有什么恩怨，都跟你没关系。你只管做好自己的工作，明白吗？"
"可是..."
"没有可是！"李孝华打断他，"阿燕让我告诉你，回来给你做最爱吃的红烧鱼，别想那些没用的。"
挂断电话，陈志远的心情轻松了些。回到展位，周强正在接待一位新客人——来自菲律宾的华裔商人。陈志远深吸一口气，调整状态迎了上去。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陆续接待了三十多位客商，收集了厚厚一叠名片。闭馆那天下午，马总亲自来验收成果，对成绩非常满意。
"小陈啊，"临走前，马总拉着他的手说，"回去好好整理这些客户资料，以后就由你负责跟进。做得好，年底给你加薪！"
回佛山的大巴上，周强靠着窗户睡着了。陈志远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思绪万千。这次广交会，他学到了很多，也看到了职场的复杂。林美琪的警告、马总的试探、周强的讳莫如深...这一切都让他意识到，商场如战场，而他只是刚入伍的新兵。
手机震动起来，是阿燕发来的微信：「小陈，几点到？鱼己经炖上了，老李还买了啤酒，说要给你庆功！」
陈志远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复杂，至少还有李孝华夫妇这样真诚待他的人。他回复道：「七点左右到，谢谢嫂子！」
大巴驶入夜色，陈志远轻轻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而他，己经不再是那个初入社会的毛头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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