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前的龙岩，空气中弥漫着的草木香气。陈志远跟在张雅婷身后，沿着蜿蜒的山路向村里走去。行李箱的轮子在石板路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引来几只土狗的吠叫。
"快到了，"张雅婷回头冲他笑笑，脸颊因为爬山而泛着红晕，"前面那棵大榕树就是村口。"
陈志远擦了擦额头的汗。三月的闽西己经有些闷热，加上他背着装满礼物的双肩包，衬衫后背早己湿透。
"雅婷！"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榕树下站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眼睛却炯炯有神。
"爸！"张雅婷小跑过去，然后转身介绍，"这是陈志远。"
"叔叔好！"陈志远赶紧上前，深深鞠了一躬。
张父上下打量着他，目光锐利如刀："听雅婷说，你是大学生？"
"是的，南京工业大学毕业。"
"嗯。"张父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接过陈志远的行李箱，"走吧，你奶奶等急了。"
通往张家的路上，不时有村民和张父打招呼，目光却都好奇地落在陈志远身上。有人用客家话问了几句，张父简短地回答，陈志远只听懂"深圳"、"同事"几个词。
"他们在问你是谁，"张雅婷小声翻译，"我爸说你是...我男朋友。"她的耳根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张家的房子是座三层小楼，白墙黑瓦，门前种着几株茶花。刚进门，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奶奶就迎了出来。
"阿远来啦！"奶奶热情地拉住陈志远的手，"雅婷在信里老提起你！"
陈志远受宠若惊："奶奶好！这是给您带的礼物。"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个按摩仪，"听说您腰不好，这个可以热敷..."
"哎呀，花这钱干啥！"奶奶嘴上这么说，却笑得合不拢嘴，"快进屋歇着！"
客厅里，张母正在摆碗筷，看到陈志远，和善地笑了笑："路上累了吧？洗把脸就吃饭。"
一顿丰盛的客家菜让陈志远大开眼界——酿豆腐、白斩鸡、梅菜扣肉...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饭桌上，张父问起他的工作和家庭情况，陈志远一一如实作答。
"在深圳买房了吗？"张父突然问。
"爸！"张雅婷急得首跺脚。
"暂时还没，"陈志远老实回答，"现在租房住，打算年底首付..."
"深圳房价太高，"张父抿了口酒，"我们客家人讲究安居乐业，没房子怎么行？"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奶奶赶紧打圆场："年轻人有上进心就好！阿远啊，尝尝这个酿豆腐..."
饭后，张雅婷带陈志远去客房安顿。房间不大但整洁，床单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我爸就那样，"张雅婷歉意地说，"他对谁都这样..."
"我理解，"陈志远握住她的手，"父母都希望子女过得好。"
第二天是清明节，天刚蒙蒙亮，全家就起床准备扫墓。陈志远换上了张雅婷准备的深色衣服，帮忙提着祭品上山。
张家的祖坟在半山腰，周围松柏环绕，视野开阔。张父认真地清理墓碑，张母摆放祭品，奶奶则点燃香烛，嘴里念念有词。
"来，"张雅婷拉着陈志远跪下，"给太爷爷太奶奶磕头。"
陈志远恭敬地磕了三个头。起身时，他注意到张父的表情柔和了许多。
"阿远，"下山时，张父突然开口，"下午跟我去趟茶园吧。"
张雅婷惊喜地看了陈志远一眼，小声解释："我爸的茶园从不带外人去的！"
午饭后，陈志远跟着张父来到村后的茶园。层层叠叠的茶树像绿色的阶梯，延伸到远处的山脚下。
"我们客家人，"张父一边检查茶芽一边说，"最看重两样东西——土地和家族。"他指向远处的一座土楼，"那是我们张家的祖屋，有三百多年历史了。"
陈志远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圆形的土楼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像一座古老的城堡。
"雅婷是我唯一的女儿，"张父突然话锋一转，"从小聪明，读书好。要不是家里困难，她该上大学的..."
陈志远心头一紧："叔叔，我..."
"听我说完。"张父摆摆手，"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讲究自由恋爱。但客家人有客家规矩——彩礼八万八，婚礼要在老家办，婚后每年至少回来两次。"
陈志远深吸一口气："叔叔，这些我都准备好了。"
"哦？"张父挑眉，"八万八不是小数目。"
"我有五万存款，加上年终奖..."陈志远犹豫了一下，"还向朋友借了点。"
张父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大笑起来："好小子！有担当！"他用力拍了下陈志远的肩膀，"不过钱我不要了。"
"叔叔？"
"你能准备这么多，说明真心对雅婷好。"张父的表情前所未有地温和，"这就够了。钱你们留着在深圳买房吧。"
陈志远眼眶发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有个条件，"张父严肃起来，"你得学学客家话，以后孩子得会认祖归宗。"
"我一定学！"陈志远重重点头。
傍晚，全家人围坐在院子里喝茶。张父破天荒地给陈志远倒了杯家酿米酒："尝尝，去年新米酿的。"
张雅婷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小声对陈志远说："我爸从不让外人喝这个酒..."
陈志远受宠若惊，双手接过酒杯。酒香醇厚，入口回甘，就像这个客家山村给他的感觉——初尝陌生，细品温暖。
"阿远啊，"奶奶笑眯眯地问，"打算什么时候娶我们雅婷啊？"
"奶奶！"张雅婷羞得捂住脸。
"年底怎么样？"陈志远鼓起勇气，"我想先在深圳买个房子..."
"好！"奶奶一拍大腿，"年底办酒，正好用新收的糯米打糍粑！"
张母也连连点头："对对，冬天腊肉也做好了，宴客正好！"
看着兴高采烈的一家人，陈志远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悄悄握住张雅婷的手，发现她的掌心和自己一样，微微发烫。
晚上，陈志远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虫鸣，久久不能入睡。手机震动起来，是李孝华的短信：「怎么样？过关了吗？」
陈志远笑着回复：「比想象中顺利。叔叔没要彩礼，说只要我们幸福就好。」
「好人家！你小子有福气！对了，黄总问你能不能提前回来，有个德国客户指名要见你。」
陈志远看了看日历：「后天就回。华哥，那三万块我会尽快还你。」
「急个屁！留着买房吧！阿燕说让你们年底结婚，她好准备红包！」
放下手机，陈志远望着窗外的月光。龙岩的夜空比深圳清澈许多，繁星点点，像撒了一把钻石。他突然想起刘雨晴，不知此刻北京的夜空是否也能看到星星。
但这一次，回忆不再带来疼痛。有些人注定是生命中的过客，而有些人，则是命中注定的归宿。
回深圳的前一晚，张雅婷带陈志远去了村口的榕树下。夜色如墨，远处偶尔传来犬吠声。
"志远哥，"张雅婷靠在他肩上，"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傻瓜，应该的。"陈志远轻抚她的长发，"年底我们就结婚，好吗？"
张雅婷没有回答，但陈志远感觉到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月光下，他看到她脸上闪烁着泪光。
"怎么了？"他轻声问。
"我...我只是太开心了..."张雅婷抽泣着，"从小我就想，将来要带心爱的人回来看这片山水...现在梦想成真了..."
陈志远将她拥入怀中，闻着她发间淡淡的茶花香。远处，萤火虫在稻田上空飞舞，像散落的星辰。
"雅婷，等我们老了，"他轻声说，"就回这里养老，好不好？面朝梯田，春暖花开。"
张雅婷在他怀里点点头，泪水打湿了他的衬衫。这一刻，陈志远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漂泊多年的心，终于找到了停泊的港湾。
回深圳的大巴上，张雅婷靠着陈志远的肩膀睡着了。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恬静的睡脸上，陈志远轻轻为她披上外套。
手机又震动起来，是黄总的短信：「小陈，德国客户很急，明天上午十点公司见。」
陈志远回复：「收到，准时到。」
放下手机，他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闽西的青山绿水渐渐远去，深圳的高楼大厦越来越近。两个世界，两种生活，却因为一段跨越千里的缘分，紧密相连。
张雅婷在梦中呢喃了一句客家话，嘴角微微上扬。陈志远轻轻握住她的手，知道无论前方有多少挑战，他们都将一起面对。因为从此以后，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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