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雨晴的离职手续办得悄无声息。陈志远连续三天去质检部打听，得到的只有同事们的摇头和叹息。她的工作证被收回，储物柜清空，仿佛从未在这家工厂存在过。
第西天早晨，陈志远在打卡时收到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信封上是熟悉的娟秀字迹，他的心跳瞬间加速。
「陈志远：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己经在回长沙的火车上了。对不起，不告而别。
林美琪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那天从锐进回来，我就收到匿名短信，说知道我住哪。半夜有人砸门，我不敢开...第二天又在厂门口看到可疑的人。
我爸说得对，我不适合深圳。这里太复杂，而我太天真。
杰克逊的订单保住了，我很开心。你很有能力，将来一定会成为优秀的外贸人。
我的手机号会换掉，勿念。如果有缘...算了，不说这些了。
祝好。
雨晴」
信纸上有几处水渍晕开的痕迹，不知是泪水还是茶水。陈志远站在厂门口读了一遍又一遍，首到上班铃声刺耳地响起。
"小陈！发什么呆呢？"老徐在办公室门口招手，"快来，黄总找！"
黄总办公室里烟雾缭绕。黄总本人叼着雪茄，正在翻看一叠报表。看到陈志远进来，他难得地露出笑容："小陈啊，这次杰克逊的订单你立了大功！"
"是团队的努力，黄总。"陈志远机械地回答，心思还在那封信上。
"谦虚什么！"黄总从抽屉拿出一个信封，"这是奖金，五千块。另外..."他神秘地压低声音，"我决定提拔你当外贸部副主管，工资涨到八千！"
若是往常，陈志远会欣喜若狂。但此刻，他只感到一阵空虚。刘雨晴走了，这份喜悦无人分享。
"谢谢黄总。"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怎么？不高兴？"黄总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哦...是为了那个质检部的小姑娘吧？"
陈志远猛地抬头："黄总知道她去哪了？"
"听人事部说回老家了。"黄总吐出一口烟圈，"年轻人，别太感情用事。女人嘛，深圳多的是！"
走出办公室，陈志远感到一阵窒息。他需要新鲜空气，需要远离这些刺鼻的烟味和功利的对话。借口去洗手间，他溜出了办公楼，独自一人走到厂区后面的小树林。
这里很少有人来，杂草丛生，几棵歪脖子树投下斑驳的阴影。陈志远靠着一棵树干坐下，再次展开那封信。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信纸上投下跳动的光斑。
"陈志远？"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他浑身一震。抬头看去，李孝华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两个饭盒。
"华哥..."
"就知道你在这。"李孝华走过来坐下，递过一个饭盒，"阿燕做的红烧肉，趁热吃。"
陈志远接过饭盒，却没有动筷。李孝华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手机："看看这个。"
那是一张照片，刘雨晴站在火车站前，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比平时朴素许多，但笑容依然明亮。
"这是..."
"今早阿燕去车站送她。"李孝华扒拉着米饭，"那丫头死活不让告诉你，说怕你冲动。"
陈志远盯着照片，喉咙发紧："她...还说什么了？"
"说让你好好干，别辜负黄总的栽培。"李孝华顿了顿，"还说...等她安顿好了，可能会联系你。"
这句话像一束光照进陈志远心里。他小心翼翼地把照片保存到手机，突然有了食欲，打开饭盒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李孝华笑骂，"出息！"
下午回到办公室，陈志远强迫自己投入工作。杰克逊的订单需要安排生产计划，新客户询价需要回复，老客户的投诉需要处理...忙碌让他暂时忘记了离别的苦涩。
下班前，老徐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小陈，晚上有空吗？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
"夜总会！"老徐挤眉弄眼，"庆祝你升职！黄总批了活动经费，咱们部门都去！"
陈志远本能地想拒绝，但转念一想，或许酒精能麻痹他的神经："好啊，谢谢徐哥。"
晚上的夜总会灯红酒绿，音乐震耳欲聋。外贸部的同事们很快喝高了，搂着陪酒小姐又唱又跳。陈志远坐在角落，一杯接一杯地灌着啤酒，却越喝越清醒。
"小陈，别光喝啊！"老徐醉醺醺地推过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陪我们陈主管喝几杯！"
女孩熟练地倒酒，身体贴上来："陈哥，第一次来呀？"
刺鼻的香水味让陈志远想起刘雨晴身上淡淡的洗衣粉香气。他猛地站起来："对不起，我去下洗手间。"
在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陈志远看着镜中自己通红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掏出手机，翻出那张刘雨晴的照片，下定决心般拨通了李孝华的电话。
"华哥，我想去长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想清楚了？"
"嗯。"
"行，我支持你。"李孝华的声音异常坚定，"不过不是现在。你现在去，算什么？无业游民追姑娘？"
陈志远握紧手机："那..."
"先在黄氏干满一年，攒点钱，学点本事。"李孝华语重心长，"如果那时候你还喜欢她，风风光光地去长沙找她，不是更好？"
挂断电话，陈志远在嘈杂的夜总会走廊里站了很久。李孝华说得对，现在的他一无所有，凭什么给刘雨晴承诺？他需要时间，需要成长。
回到卡座，老徐己经醉得不省人事。陈志远结了账，叫车把同事们一一送回家。最后独自走在凌晨的深圳街头，冷风吹散了些许酒意。
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安全到家。勿回。—Y」
简短的七个字，让陈志远的心跳加速。他反复确认这个陌生号码，想回拨又怕打扰她。最终，他只回复了两个字：「保重。」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陈志远抬头看向夜空，深圳难得地出现了几颗星星。他突然想起刘雨晴曾说过，她最喜欢长沙的夜空，因为能看到银河。
"等我。"他轻声对夜空说，仿佛远在长沙的她能听见。
第二天一早，陈志远顶着宿醉的脑袋去上班。推开办公室门，一束向日葵静静躺在他桌上，花丛中插着一张卡片：「恭喜升职！—外贸部全体」
没有署名，但陈志远一眼认出那是刘雨晴的字迹——她临走前留下的。他小心地抽出卡片，翻到背面，果然还有一行小字：「长沙岳麓山的枫叶红了，很美。」
这是她给他的线索，也是等待的邀请。陈志远把卡片放进贴身钱包，转身看向窗外。深圳的阳光依然炽烈，但他心中己经有了方向。
一年，他给自己一年的时间。一年后，岳麓山下，他会亲口告诉她，这段等待如何改变了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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