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远处机场引擎的轰鸣和夜风的呜咽。苏凌冷眼看着他，指尖无意识地着口袋里Y那枚染血的金属身份牌，等待着。她需要他消化，更需要他站起来。
终于，萧明哲的身体动了一下。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不再是纯粹的绝望和崩溃，而是沉淀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痛苦和一种近乎荒诞的清醒。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声音嘶哑地开口：
“呵…呵呵…”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带着无尽的自嘲和苦涩，“幸亏…幸亏谢倾离开了我。”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满腔的郁结和冰冷空气一起吸入肺腑，“不然…真不知道，她会被卷进怎样的麻烦里…也许，会比现在更糟一百倍吧？”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那个消失在迷雾中的女孩可能遭遇的、更为恐怖的命运。谢倾的离开，一首是他过不去的伤痛。
苏凌依旧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谢倾的悲剧是萧坤一手造成，但离开，或许确实让她暂时远离了更致命的漩涡。苏凌萧明哲两人的上一次见面，还要追溯到西年前！那个时候苏经理的事情还没有东窗事发，苏凌还只是一个人畜无害的乖乖女。见面时萧明哲一首沉浸在恋人消失的苦恼中，滔滔不绝地跟苏凌分享着他的校园爱情！也正是在那个时候，苏凌第一次看到谢倾的照片，一个高个子但很文静的知性女生！
“而且这一次，是我哥告诉我你回国了，我才给你发的信息。”萧明哲的眼神渐渐聚焦，带着一种被痛苦淬炼过的锐利，转向苏凌，继续说道：“可能…是我哥开拓公司海外业务的时候，用到了你说的那什么…‘灰烬’组织。 我记得那几年，公司的海外扩张速度快得惊人，一些原本难以打通的关系、拿不到的许可，都异常顺利地解决了。当时只觉得是他手腕高明，人脉通天…现在想想…” 他摇了摇头，语气冰冷，“恐怕是‘灰烬’这种组织，在暗处替他扫清了障碍，或者提供了关键情报。他付得起那个价码。”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萧坤的跨国商业帝国扩张如此顺利，背后必然有强大的、非正常的力量支持。“灰烬”组织提供的“解决方案”和“信息”，无疑是最完美的工具。萧明哲此刻的洞察力，显示他正从巨大的打击中快速汲取着残酷的养分。
“你知道我在这里学的是什么专业吗？” 萧明哲突然话锋一转，抛出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刚才还弥漫着绝望和自嘲的气息，此刻竟被一种奇异的光芒取代。那光芒并非希望，而是一种找到了支点的、冰冷的专注，如同黑暗中瞄准目标的狙击镜反射的微光。
苏凌看着他眼中骤然亮起的光，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了一下。她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数学模型。” 萧明哲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声音平稳了许多，甚至带上了一丝…属于他专业领域的、近乎本能的自信？“偏向于数据分析。 特别是…复杂系统下的异常模式识别、行为预测，以及…信息流的追踪与反追踪建模。” 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苏凌，“简单说，就是用数学语言，去理解和预测那些看起来混沌无序的东西，找到隐藏在庞杂数据背后的规律和…破绽。”
他身体靠回椅背，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仿佛在输入一串无形的代码：
“‘灰烬’组织…再神秘，再强大，它也是一个组织。它有成员，有行动，有资金流动，有信息交换。只要它在运作，就必然在世界上留下痕迹——数字的痕迹。电话记录、银行转账、卫星通讯节点占用、特定时间地点异常的数据流量、甚至某些加密算法使用的偏好…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数据碎片，在特定的数学模型和算法面前，都可能成为拼图的线索。”
萧明哲的眼神越来越亮，那是一种被绝境逼出的、近乎疯狂的冷静和智力上的亢奋：
“N先生的组织查不到X，也许是因为X太狡猾，或者…‘灰烬’内部有高层级的信息屏障。但换一个角度呢？如果跳出‘灰烬’的情报网络，从更底层、更宏观的数据海洋中去打捞呢？用我自己的模型，建立我自己的…‘瞭望塔’？”
他看着苏凌，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那火焰由痛苦、愤怒和一种孤注一掷的智慧共同点燃：
“他们以为躲在数据阴影里就安全了？以为靠着金钱和契约就能掌控一切？萧坤以为他能永远藏在X的背后操控棋局？” 萧明哲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带着挑战意味的弧度，“也许，该让他们见识一下，被他们亲手‘培养’出来的‘好学生’、‘好弟弟’，这些年，到底学了些什么真本事了。”
夜风吹过，卷起桌上冰冷的咖啡香气。苏凌看着眼前仿佛脱胎换骨的萧明哲，看着他眼中那属于数学家的、冰冷而锐利的光芒，沉默良久。她端起自己那杯早己凉透的咖啡，凑到唇边，没有喝，只是感受着杯壁传来的冰冷触感。
然后，她缓缓放下杯子，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冰冷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映出了萧明哲此刻燃烧的身影，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涟漪悄然荡开。
“听起来，” 苏凌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冰冷，多了一丝…审视和评估，“你的‘数学模型’，或许比N先生的手枪…更有意思一点。”
她身体微微前倾，迎着萧明哲充满决绝和挑战的目光，第一次主动问道：
“那么，数学家先生，你打算从哪里…开始建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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