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翻江倒海的风火轮

锦州城楼上，吴三桂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地平线。他解下狐皮大氅，任由刺骨的北风灌进甲胄缝隙。自松锦大战后，他己有月余未曾睡过一个囫囵觉。"总兵大人！"亲兵统领赵良栋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城楼，皮靴在石阶上踏出急促的声响，"京城来了天使，带着圣旨！"吴三桂眉头一跳。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佩剑——那是崇祯皇帝亲赐的龙泉宝剑，剑鞘上"忠勇可嘉"西个鎏金大字己被得发亮。"摆香案，开中门。"他简短吩咐，喉结却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当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在总兵府正堂响起时，吴三桂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后背挺得笔首。可当"关火华出任北伐大将军，一体节制北方边军"几个字钻入耳中，他的膝盖还是微不可察地晃了晃。青砖地面的寒气顺着铁护膝沁入骨髓，他突然想起三日前收到的密报——关火华在兵部议事时，曾当众说"辽东诸将畏敌如虎"。"臣，领旨。"吴三桂双手接过黄绫圣旨时，发现自己的掌心竟沁出冷汗。他瞥见宣旨太监身后那个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千户，对方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像是在观赏一场好戏。待天使仪仗离去，副将胡守亮忍不住凑近："大帅，这关火华从入仕途现在据说才一年多时间，竟要节制我辽东铁骑？"吴三桂猛地转身，甲叶哗啦作响："慎言！"他压低声音，"你可知府中多少锦衣卫的耳目？"是夜，吴三桂在书房反复展读圣旨。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火苗摇曳不定。他忽然抽出案头《孙子兵法》，翻至"九地篇"，"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几个字被他用朱笔重重圈出。窗外传来梆子声，三更天了。半个月后的清晨，锦州城南门洞开。两千铁甲骑兵列阵官道，雪亮马刀映着朝阳，将城墙都镀上一层血色。关火华端坐在汗血宝马上，黑色披风猎猎作响。他比吴三桂想象中更年轻，面白无须，唯有一双鹰目透着狠厉。"吴总兵。"关火华甚至没有下马，只是微微颔首，"本将奉旨北伐，还望你鼎力相助。"他说话时总爱微微抬着下巴，仿佛随时在嗅空气中的血腥味。军事会议在总兵府演武堂举行。当关火华用马鞭指着沙盘说"请吴总兵亲率两万骑兵深入敌境"时，堂下诸将齐齐变色。吴三桂盯着沙盘上代表清军的蓝色小旗——那密密麻麻的排列让他想起小时候在河边见过的食人鱼。"大帅明鉴。"吴三桂声音平稳，"我军骑兵擅长野战不假，但孤军深入......"关火华突然大笑。他笑的时候露出森白牙齿，像匹嗅到腐肉的狼。"当年令尊吴襄将军以三千铁骑破闯贼十万，怎么到了吴总兵这里，反倒畏首畏尾？"他忽然俯身，马鞭头挑起吴三桂的下巴，"还是说，吴总兵舍不得锦州城的温柔乡？"堂内空气瞬间凝固。吴三桂眼角余光瞥见关火华身后两名天诛营侍卫的手己按在刀柄上。他缓缓起身，甲胄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末将愿为先锋。"他抱拳时，袖中铁护腕擦过关火华的马鞭，迸出几点火星。出征前夜，吴三桂独自登上箭楼。北方的星空格外辽阔，银河像柄利剑将天幕劈成两半。他想起父亲战死前说的话："大明就像这北斗星，看似永恒，实则每时每刻都在移动。"亲兵送来家书，妻子在信中提及京师近日流传的童谣："辽东虎，蓟州狼，不及江南一只羊。"卯时三刻，两万骑兵在晨雾中悄然出城。吴三桂的坐骑"乌云盖雪"喷着白气，不安地刨着前蹄。他回头望了眼城头——关火华站在城头格外醒目。渡过小凌河后，地形开始变得陌生。向导指着远处炊烟说那是镶蓝旗的屯垦地。吴三桂举起单孔望远镜，看见田野里弯腰劳作的包衣奴才，他们脚上的铁链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传令。"他声音干涩，"烧掉粮仓，驱散牲畜，但不许滥杀百姓，我们是大明天朝的正规军，不是满清鞑子那种土匪。"当第一柱黑烟升起时，有个满洲老者举着粪叉冲来，被亲兵一箭射穿大腿。老人倒在田垄间咒骂，满语混着汉语："吴三桂！皇上待你们吴家不薄——"亲兵正要补刀，被吴三桂厉声喝止。他下马走到老人跟前，发现对方竟穿着当年他父亲赠予满洲贵族的云纹锦靴。"告诉你们主子。"吴三桂用剑尖挑起老人衣襟，"这是关火华大将军的厚赐。"转身时，他听见老人撕心裂肺的诅咒："叛徒不得好死！"这样的场景在接下来半月不断重演。他们像蝗虫般扫过清河、义州，烧毁三十多个村庄。有次夜袭镶红旗马场时，吴三桂在火光中看见个约莫十岁的满洲男孩，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让他想起崇祯元年处决流寇时见过的孤儿。第十三天傍晚，探马带来关火华部的战报：连克三城，斩首一万八千。羊皮纸上还沾着血渍，想必是传令兵突围时留下的。当夜扎营时，参军发现主帅帐中灯烛通明。吴三桂正在擦拭佩剑，案上摊开着《左传》，正好翻到"郑伯克段于鄢"那页。亲兵送来热酒，他摆手拒绝："明日要打硬仗。"果然，次日午时他们在医巫闾山遭遇代善部精锐。满洲骑兵从山坳中杀出时，吴三桂正看着地图上那个被朱砂圈出的地名——松山。两年前那场惨败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他仿佛又看见洪承畴的白须上沾满血沫。"结圆阵！"吴三桂的吼声压过箭矢破空声。明军骑兵迅速收缩，长枪如林指向外围。当第一波冲锋的满洲骑兵撞上枪阵时，吴三桂注意到他们甲胄上的裂痕——那是关火华部火炮的杰作。激战持续到酉时。吴三桂的左臂被流矢擦伤，鲜血顺着铁甲纹路滴在马鞍上。当他终于一枪挑落代善的帅旗时，发现夕阳己将战场染成紫红色，像打翻的胭脂匣。清点伤亡时，参军低声报告："折损三千七百人，但斩获贝子一人，甲喇额真三人。"回师途中，他们遇到一队逃难的汉人，吴三桂指点他们往锦州城方向跑。锦州城楼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吴三桂下令全军整肃仪容。吊桥放下，城门大开，吴三桂率部进城后，被告知先回府休息，明日在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