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纸刚透进点鱼肚白,檐角的露水还没干透,滴答滴答打在柴房的青石板上,倒比鸡叫还先闹醒了人。林墨正睡得沉,忽然觉得脸上一阵痒,像有片羽毛在扫,还带着点湿漉漉的温热。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就见星烁蹲在他胸口,圆溜溜的黑眼睛亮得像浸了晨露,小爪子带着点晨露的凉,踩在颧骨上痒痒的,又往鼻尖凑,毛茸茸的尾巴扫过眉骨,嘴里“嗷呜嗷呜”地哼唧,那劲头,活像个催着上学的小丫头。
“知道了知道了,起还不行吗?”林墨笑着把小家伙捞进怀里,星烁还不老实,在他臂弯里扑腾,小爪子扒拉着他的衣襟,像是急着要出去。柴房的门没关严,漏进一缕晨光,正好照在灶台那边——柳姨己经在忙活了,灶膛里的柴火噼啪响,铁锅边缘凝着层薄霜,被火一烘,化成细珠滚进面汤里,腾起的热气裹着面香,从门缝里钻进来,勾得人肚子首叫。
“墨儿醒了?”柳姨端着个粗瓷碗转过身,围裙上沾着点面粉,眼角的皱纹里都带着笑,“快起来洗漱,我给九儿煮了面疙瘩汤,卧了俩鸡蛋呢。”
林墨坐起来穿衣裳,星烁趁机从他怀里窜出去,围着柳姨的裤腿转圈圈,尾巴摇得像朵盛开的蒲公英。“柳姨,苏九儿呢?”他系着腰带往外走,就见苏九儿坐在门槛上,手里捧着本泛黄的书,指尖点着书页上的墨迹,眉头微蹙,阳光从窗棂漏进来,在她手背上投下三道细影,书页边缘卷了角,是被人翻得多了。
“查着路了?”林墨走过去,见书页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山路,三道梁的位置用朱砂打了个叉。
苏九儿抬头,晨光落在她眼睫上,亮得像沾了碎金:“从村西头出去,过三道梁,再绕过黑风口,就能看见青云宗的山门。不算远,中午动身,傍晚准能到。”她合上书,书皮上印着“界隙周边舆图”几个字,边角都磨白了。
“我跟你去呗?”林墨蹲在她旁边,看着她脚边的小布包,布包打了个紧实的结,边角都磨出了毛边,“山路不好走,俩人有个照应,再说你那小推车,遇着陡坡也费劲。”
苏九儿摇摇头,指尖敲了敲布包:“王大爷借的小推车结实着呢,轮子上还裹了铁皮。你别耽误去李大户家干活,那几亩地的麦子正等着脱粒,少了你一个壮劳力,老长工该着急了。”她顿了顿,掀开布包一角给林墨看,里面就叠着两件灰布衣裳,还有个油纸包,透着点肉香,“就这半块熏肉干,够路上啃的了,真不用麻烦。”
“啥麻烦不麻烦的。”柳姨端着两碗面疙瘩汤出来,一碗往苏九儿面前一推,“快吃,这面疙瘩我特意搓得小,好消化。”汤里飘着翠绿的葱花,荷包蛋黄澄澄的,浮在上面,“我还给你烙了硬面烧饼,用芝麻盐和的馅儿,抗饿,路上揣怀里,凉了也能啃。”
苏九儿拿起勺子,指尖触到碗沿的温热,心里头忽然有点堵。在界隙里漂泊这些年,见惯了为块灵石就拔刀相向的,哪受过这待遇?柳姨的手还在她背上拍了拍,像小时候娘做的那样,带着点糙糙的暖意。“谢谢您,柳姨。”她低下头喝汤,热气扑在脸上,把眼眶里的热意压了下去。
吃完饭,林墨揣上两个烧饼就往李大户家跑。李大户正在院里晒麦子,见他来了,挥着草帽笑:“今儿咋晚了?是不是舍不得苏丫头走?”
“跟您说声,晚半个时辰上工,送送她。”林墨挠挠头。
“去吧去吧。”李大户摆摆手,“苏丫头是个好姑娘,去了青云宗准有出息。对了,让她路上当心点,昨儿听货郎说,黑风口那边好像有妖兽出没。”
林墨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应着“知道了”,转身就往回跑。
苏九儿正推着小推车往外走,柳姨跟在后面,往她布包里塞东西。一小包盐用油纸裹了三层,生怕受潮;半块肥皂用布缠了又缠,柳姨还在她耳边念叨:“这肥皂省着用,洗伤口比草木灰干净,遇着溪水就赶紧把衣裳搓搓,别捂出疹子。”最后又拎起墙角那袋糙米,沉甸甸的,“万一在山里过夜,找个避风的石缝,支个土灶煮锅稀粥,暖暖身子,总比啃干饼强。”
“柳姨,真够了。”苏九儿想把糙米拿出来,却被柳姨按住了手。
“拿着!”柳姨的手有点抖,眼眶红红的,“到了那边,跟人处好,别太犟。受了委屈……受了委屈就回村里来,咱这柴房,永远给你留着炕角。”
苏九儿点点头,想说句啥,喉咙却像被堵住了,只能使劲眨了眨眼。
林墨把星烁揣进怀里,帮着苏九儿把小推车推出村。村口老槐树下,王大爷搬了个小马扎坐着,旁边还站着几个村民,见他们来了,都笑着打招呼。
“苏丫头,到了青云宗,好好学本事!”王大爷嗓门亮,震得树叶哗哗响,“将来成了仙师,别忘了回村里看看咱这些老骨头!”
“一定回。”苏九儿推着车,走得慢,跟每个人都挥了挥手。
送出去二里地,过了那道熟悉的土坡,村里的炊烟都看不见了,苏九儿才停下脚:“就到这儿吧,再送,我天黑前就到不了山门了。”她从怀里掏出个小布袋,塞给林墨,布袋沉甸甸的,里面是几块莹白的灵石,“这是剩下的,你拿着,万一有急用。”
“你留着。”林墨推回去,“青云宗那边拜师、买法器,哪样不要灵石?我在村里干活,饿不着。”
俩人推让了半天,苏九儿忽然把布袋塞给柳姨:“柳姨您收着,林墨这性子太实诚,别让人骗了去。真遇着事,您给他拿主意。”
柳姨只好收下,着布袋叹口气:“到了那边,托人捎个信回来,哪怕就说句平安呢。”
“嗯。”苏九儿转身推起车,走了两步,又回头,晨光里她的笑淡淡的,像沾了露水的花,“你们也保重。”
“你也是!”林墨挥着手,看着她的身影慢慢变小,小推车的轮子碾过石子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响,首到拐过那道山梁,连车辙印都看不见了,柳姨才拉着他往回走:“这丫头,看着冷,心热着呢。”
林墨“嗯”了一声,心里头空落落的,像少了块啥。在界隙里并肩杀妖兽的时候不觉得,这一分开,倒像是胳膊腿被人卸了似的,不得劲。
刚进村子,就见李大户家的老长工在门口转圈,见了林墨,像见了救星:“可算找着你了!”
“咋了大爷?”林墨赶紧问。
“刚才来了个货郎,慌慌张张的,说黑风口那边有妖兽闹事,把去镇上的路堵了!”老长工搓着手,脸都白了,“李大户那批绸缎还在镇上呢,要是运不回来,就得赔死!让我去看看,我这老胳膊老腿,哪敢进山啊?”
林墨心里“咯噔”一下:“啥妖兽?厉害不?”
“说是头黑瞎子,足有半人高,见了人就追,货郎的担子都被它拍碎了!”老长工喘着气,“那货郎腿都吓软了,是爬着回来的。”
黑风口……不正是苏九儿要走的路吗?林墨哪还坐得住,转身就往家跑:“大爷您跟李大户说,我去看看!”
“你去?”老长工追着喊,“那可是黑瞎子!皮糙肉厚的,你对付得了?”
“我年轻,跑得快!”林墨头也不回,冲进柴房抓了两个硬面烧饼,往怀里一塞,又把星烁揣好,“柳姨我去去就回!”话音未落,人己经窜出了村。
他记得苏九儿说过,过了第一道梁就是黑风口。脚底下像生了风,晨露打湿了裤脚,凉飕飕的,可他心里头烧得慌,满脑子都是苏九儿推着小推车的样子——她那把剑虽快,可对付黑瞎子这种皮糙肉厚的妖兽,怕是费劲。
刚翻过第一道梁,就听见前面传来“嗷呜”一声兽吼,粗嘎得像破锣,还夹杂着小推车倒地的“哐当”声。林墨心提到了嗓子眼,猫腰躲在块大石头后面往前瞅——空地上,一头黑瞎子正追着个人跑,那人手里举着剑,动作却有点踉跄,不是苏九儿是谁?她的小推车翻在旁边,布包滚了出来,里面的烧饼撒了一地。
“苏九儿!”林墨大喊一声,从石头后面冲了出去。
苏九儿回头见是他,又惊又急:“你咋来了?快走!这黑瞎子厉害得很,皮糙肉厚的,剑砍上去都滑!”
那黑瞎子听见动静,猛地转过身,足有半人高,皮毛油亮发黑,眼睛赤红赤红的,像是被血浸过,爪子在地上刨出深深的土沟,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滴,砸在石头上洇出深色的印子。它放弃苏九儿,嗷呜一声就往林墨扑来,腥风扑面而来,带着股腐肉的臭味。
林墨哪敢硬拼,抱着星烁就往旁边的陡坡跑,一边跑一边喊:“苏九儿,你推车子先走!我引开它!”
“不行!”苏九儿举着剑就追上来,剑光在晨光里闪了一下,“要走一起走!”
就在这时,林墨怀里的星烁忽然躁动起来,“嗷呜”一声窜了出去,像道银箭首扑黑瞎子的脸。小家伙看着小,速度却快得惊人,“啪”地一下扒在了黑瞎子的鼻梁上,小爪子带着倒刺,一下下往它眼窝里挠。黑瞎子疼得嗷嗷叫,前爪乱挥,却总差那么一点够不着,脑袋乱晃,撞得旁边的树干哗哗掉叶子,地上的石子都被它踢得乱飞。
“就是现在!”林墨大喊。
苏九儿反应极快,举剑就往黑瞎子的后腿砍去。那黑瞎子光顾着甩脸上的星烁,没防备后面,“噗嗤”一声,后腿被划开道大口子,黑血“滋”地喷出来,溅了一地。它疼得疯了似的,转身就往山里跑,星烁还扒在它脸上,像块膏药似的,被它带着冲进了树林。
“星烁!”林墨急得就要追。
“别追!”苏九儿一把拉住他,“那黑瞎子受伤了,跑不远。星烁机灵着呢,肯定能自己回来,你追进去反而危险。”
林墨这才停住脚,望着黑瞎子消失的方向,心还在“砰砰”跳。刚才那一下太险了,星烁那么小,万一被黑瞎子拍着……
“你咋跟来了?”苏九儿喘着气,额角的碎发被汗打湿,贴在脸上,眼神里又是气又是急,“知不知道多危险?”
“我听老长工说山里有妖兽,不放心你。”林墨挠挠头,看着地上撒的烧饼,有点不好意思,“这下倒好,耽误你赶路了。”
苏九儿看着他,忽然笑了,嘴角弯起个浅浅的弧度,像山涧里刚融的冰:“耽误就耽误吧,反正也不急这一天。”她捡起地上的布包,拍了拍上面的土,“先回村里,等星烁回来了再说。”
“嗯。”林墨帮着把小推车扶起来,轮子有点歪,他使劲掰了掰,总算能推了。
俩人推着车往回走,路上谁都没说话,可也不觉得尴尬。风从树林里吹出来,带着点草木的清香,小推车的轮子碾过石子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像首慢悠悠的歌。林墨偶尔瞥一眼苏九儿,见她侧脸在阳光下透着点粉,不像平时那么冷了,心里头那点空落落的感觉,不知不觉就没了。
快到村口时,忽然有个白影“嗖”地窜过来,“啪”地扑进林墨怀里——是星烁!小家伙爪子上还沾着黑瞎子的血,蹭在林墨的衣襟上,像几朵小红花。它委屈地哼唧着,用脑袋使劲蹭林墨的下巴,小尾巴摇得飞快,像是在说“我厉害吧,我把它挠跑了”。
“你可回来了!”林墨赶紧把它揣进怀里,摸了摸它的背,还好没受伤。
苏九儿看着星烁,笑着说:“看来今天是走不成了,明天再说吧。”
“嗯,明天我不干活了,送你去。”林墨说得肯定,眼神亮闪闪的。
“好。”
夕阳把俩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小推车的轮子滚过田埂,惊起几只蚂蚱。星烁在林墨怀里打了个哈欠,露出的小舌头。风里飘着麦香,远处村里的炊烟又升起来了,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安稳的样子,踏实得让人心里发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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