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安捏着那枚星纹玉简的手微微发颤,指腹能触到玉纹里渗出的淡淡暖意,像有活物在皮肤下游走。
苏慕昭的掌心覆上来,温度比他低些,却带着股让人心安的稳当:“我查过《大荒舆图》,东荒废墟在青岚宗东北三十里,是百年前玄门大劫时被毁掉的古修道场。”她顿了顿,耳后红痣随着转头的动作晃了晃,“今夜子时月晦,灵气最弱,适合避开宗门耳目。”
陈砚安垂眸看她——这个总把柳叶刀藏在袖中的姑娘,此刻眉峰舒展,倒比平时多了几分利落。
他喉结动了动,前世作为医学生的谨慎冒出来:“那血契术...李婆能感应到我离开吗?”
“所以得快。”苏慕昭从怀里摸出个青瓷小瓶,拔开塞子凑到他鼻端,“我用艾草、朱砂混着无根水熬的避识散,涂在颈后能掩住血气。”她指尖沾了药汁,轻轻抹在他后颈,“前日替张婶家查灶王爷被偷的案子,我试过,连青岚宗外门执事的神识都没察觉。”
晚风卷起废墟边缘的碎瓦,陈砚安望着天际渐沉的月亮,忽然想起昨夜李婆那碗“补身汤”里漂浮的血沫。
他攥紧玉简,指节发白:“若那魂灯老人说的地宫是假...或者有陷阱?”
“那便一起闯。”苏慕昭将小瓶塞回他手里,转身走向马厩,发尾扫过他手背,“我背了二十张雷火符,你怀里的《青囊经》能应急,怕什么?”
东荒废墟比陈砚安想象中更破败。
残垣断壁间爬满青黑苔藓,风过处飘来腐木与锈铁混合的气息,连虫鸣都带着几分黏腻。
他踩过半块刻着“镇邪”二字的碑石,鞋底碾过不知年月的碎玉,脆响惊飞了几只乌鸦。
“到了。”苏慕昭突然停步。
陈砚安抬头,只见前方荒草间立着座半塌的石拱,门楣上“九曜”二字被岁月磨得只剩半道凹痕。
门内地面铺着褪色的星图,正中央有个首径丈许的圆坑,坑里嵌着块黑黢黢的石头,像被火烧过的龟甲。
“魂灯老人。”苏慕昭突然攥紧他手腕。
灰袍老人不知何时立在星图中央,衣袍上的破洞在风里翻卷,露出的青灰皮肤泛着冷光。
他怀里抱着盏青铜灯,灯芯上跳动着豆大的幽蓝火焰,照得他眼窝更深:“比我算的时辰早了半柱香。”
陈砚安正要说话,老人抬手止住他,另一只手掐了个奇怪的法诀。
星图上的碎石突然浮起,在半空连成螺旋状的光阵,“站到阵心来。”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这是引灵阵,能隔绝外界神识——你那便宜岳母派了三个血影童子追来,再磨蹭,那丫头可撑不住。”
苏慕昭的手在袖中紧了紧。
她确实在半路上察觉到了不对劲——三缕若有若无的血气缠在他们脚程后,像附骨之疽。
此刻听老人点明,她反而笑了:“我在必经之路上撒了雄黄粉,又用醋泡过的槐树枝扎了绊马索,够他们喝一壶的。”
老人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忽然露出点笑意:“有意思。”他转向陈砚安,“躺到龟甲石上,我要引你灵识入幻。”
陈砚安躺下时,后背贴着冰凉的龟甲,能听见石纹里传来细微的嗡鸣,像有人在极远处敲钟。
老人将青铜灯凑到他眉心,幽蓝火焰突然暴涨三寸,在他眼前炸开一片白茫茫的光。
再睁眼时,陈砚安站在片云雾缭绕的山巅。
前方有座白玉台,台上立着个穿月白道袍的少年,面容与他有七分相似,眉心一道金印若隐若现。
“你终于来了。”少年开口,声音清润如泉,“我是你前世的一缕残魂,因血脉相连得以留存。”
陈砚安的喉咙发紧。
他想起青岚宗那些闲言碎语——“陈家那废物赘婿,连锻体境都过不去”;想起李婆捏着他手腕灌血汤时,指甲掐进肉里的疼;想起系统第一次出现时,他躲在柴房里颤抖着选“忍”的模样。
此刻望着这张与自己相似却分明更清峻的脸,他突然笑了:“所以...我不是普通人?”
“你是守灯童子的血脉。”少年抬手,虚空中浮现出幅画卷——古殿飞檐下,少年捧着青铜灯跪坐,灯中火焰与他眉心金印交相辉映,“上古真仙座下,专司看守魂灯的童子。那灯里封着三千因果,每盏灯芯都是段未结的缘。”他指尖轻点画卷,画面突然扭曲,“后来真仙沉睡,有人想夺灯中的因果之力,我被暗算,魂灯散了,血脉流落人间...”
陈砚安只觉太阳穴突突首跳,前世作为医学生的理性在翻涌:“所以李婆的血契术...是冲着这血脉来的?”
“血契术需要活的血引。”少年的身影开始模糊,“去寻血脉之核,在你识海最深处——那是破解血契的关键。”
“叮——”
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
陈砚安眼前浮起半透明的光屏:【是否尝试激活“宿命觉醒”?
可能引发未知变化】→A. 是 / B. 否。
他望着光屏上跳动的选项,喉间泛起那日被符纸灼烧时的腥甜。
李婆的血契像根毒刺扎在他心口,每次运功都能感觉到黑丝往心肺里钻;青岚宗的杂役往他饭里吐口水时,他得笑着说“谢兄弟赏”;连苏慕昭第一次递给他止血药时,他都得装出惊慌失措的模样——他受够了装怂。
“A。”陈砚安在心里默念。
剧痛如浪潮般涌来。
他看见识海里有团金光从最深处升起,像颗被捂了千年的明珠,撞碎缠绕着的黑红色血线。
那些他在系统里攒的功法残片、药材、声望,此刻都化作流光汇入金光,与他原本的阳气融合,形成道温热的能量流,顺着经脉往西肢百骸钻去。
“醒了。”
魂灯老人的声音像根针,刺破了幻境。
陈砚安猛地坐起,额角全是冷汗,却觉得胸口轻快得像要飞起来。
他试着运转《青岚诀》,竟发现原本滞涩的灵气运转得异常顺畅,连废墟外那三缕若有若无的血气,此刻都清晰得像刻在眼皮上。
“血契被削弱了七成。”老人吹灭青铜灯,灯芯上的幽蓝火焰“滋”地一声,化作点火星飘向天际,“但血脉觉醒会引动因果,李婆那老东西...该到了。”
苏慕昭的脚步声从拱门外传来,她发间沾着草屑,袖角破了道口子,手里提着截染血的槐树枝:“解决了两个,第三个跑了。”她扫了眼陈砚安,瞳孔微缩,“你...不一样了。”
陈砚安摸了摸眉心,那里还残留着幻境里金印的温热。
他看向老人:“前辈说的敌人...”
“真正的局,才刚开。”老人的身影开始消散,像被风吹散的灰,“记住,魂灯在等它的守灯人。”
最后粒灰屑消失时,陈砚安听见废墟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他拉着苏慕昭躲到断墙后,望着三骑快马从远处奔来——为首的是青岚宗外门执事张全,马背上却坐着个穿墨绿裙的老妇,发间金步摇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李婆。”苏慕昭的声音沉了沉。
陈砚安望着那老妇脸上的笑,突然想起系统激活时,他看见的最后画面——前世少年碎裂前,指着魂灯说:“因果终有报。”此刻他摸着怀里的玉简,感知着体内流转的新能量,听见自己心跳如擂:“她来了。”
晚风卷起李婆的裙角,露出她脚边缩成团的血影童子。
老妇抬眼望向废墟方向,嘴角咧开个狰狞的弧度:“我的好女婿,以为躲进废墟就能逃?”她指尖掐了个诀,腕间血玉串突然渗出红雾,“你身上的血契,可是用你陈家满门的命下的——”
陈砚安的指尖在发抖。
他终于明白那日李婆灌他喝的“补身汤”里,为何有股熟悉的苦——那是陈家祖传的安胎药味。
“走。”苏慕昭拽着他往反方向跑,柳叶刀在袖中折射出冷光,“回宗门,我有办法拖延。”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李婆脚边。
老妇的笑声混着风灌进陈砚安耳里,像根细针,扎得他后颈发疼。
他望着前方青岚宗的飞檐在夜色里若隐若现,突然停下脚步。
苏慕昭回头,看见他眼底翻涌的墨色漩涡里,有金光在跳动。
“不用躲了。”陈砚安松开她的手,将《青囊经》塞进她怀里,“该算的账,总要算清。”
他转身走向李婆,衣摆被风掀起,露出腰间那枚星纹玉简——此刻正发出璀璨的光,像在回应着什么古老的召唤。
李婆的笑僵在脸上。
她望着陈砚安眉心若隐若现的金印,突然尖叫着掐诀:“血契术!给我——”
“砚安!”苏慕昭的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
陈砚安却笑了。
他能清晰感知到,李婆指尖涌出的黑血里,缠着三十七道因果线——那是陈家三十七口人命的冤魂。
他抬起手,掌心凝聚起团金光。
这一次,他不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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