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冷笑一声,指尖敲了敲柜台:“笑话!永记是百年老字号,岂是什么野路子点心都能往我这儿送?带着你的土玩意儿赶紧走,别脏了我的铺子!”
杨知允攥紧拳头往前半步,清亮的童音在满室尴尬中炸响:“掌柜的这话说得可不对。您店里的云片糕用的是糯米粉,绿豆糕靠的是糖霜提味,
可我们的松花饼用的是深山里现采的松花粉。您连尝都不尝就拒之门外,这算什么见多识广?”
掌柜的面皮涨得通红,正要发作,姜凤英慌忙拽住儿子袖口:“允哥儿!”
可杨知允己经踮脚掀开竹篮,金黄的饼子在晨光里泛着油润光泽。
“您看这饼纹,自然灵动;再闻这香味,别家糕点哪有这般山野灵气?您不敢试,莫不是怕自家点心比下去了?”
“反了反了!你这小儿,好生伶牙俐齿。”掌柜的拍案而起,吓得伙计打翻了算盘珠,“把这母子俩轰出去!”
姜凤英拉着儿子跌跌撞撞退到街上,竹篮在怀里晃得厉害。
接下来他们又跑了三家店铺,不是被当成骗子,就是嫌松花饼“上不得台面”。
日头西斜时,姜凤英的脚步越来越沉,鬓角的碎发黏着汗珠,连杨知允都不敢再出声。
“娘,我……”
杨知允咬着嘴唇,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姜凤英强撑起笑:“不怪你,就当带娘逛了趟集市。”可她低头时,杨知允分明看见她眼角闪着水光。
突然,杨知允瞥见街角有个耍猴人正敲锣吸引围观,灵光乍现。
杨知允猛地夺过竹篮,爬上路边石墩,扯开嗓子喊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千年古树采来的仙粉,做间难得的美味!”
这一嗓子惊得路人纷纷侧目。
杨知允趁热打铁,解开布包扬起松花粉,金粉在夕阳里飘散:“看这色泽!尝这滋味!吃一口延年益寿,咬两口齿颊留香!”
人群渐渐围拢。
姜凤英急得首拽他衣角:“允哥儿,别胡闹!”
此时,一个穿着锦绣华服的男子正倚在茶楼二楼的雕花栏杆上,被楼下街道中央那此起彼伏的叫嚷声勾住了目光。
最先看到的是扎着歪歪扭扭发髻的孩童。
杨知允站在石墩上,明明脸颊还带着稚气,却老练地挥动手臂叫卖:“啧啧啧,那您就不知道了,我这个可不是寻常饼子!是松仙娘娘撒下的金屑,配上石磨细面,炭火慢焙足足三个时辰的金箔饼……”
姜凤英在身旁的急得首搓衣角,就这样看着自家儿子忽悠人。
华服男子饶有兴味地放下茶盏。
见过了太多老谋深算的掌柜,突然这般鲜活的市井场景倒成了稀罕物。
杨知允清亮的嗓音穿透嘈杂:“别家饼子越放越硬,我们的却能藏住整个春天的味道!”
华服男子挑眉,寻常农人只知吆喝便宜,哪会用这般风雅的说辞?
“这饼子怎么卖?”有人高声问。
杨知允竖起三根手指:“三十文钱一个!”西下顿时响起嘘声:“抢钱呢!”
“乡下土饼子也敢卖这价?”
“是啊,三十文钱都能买两斤多的猪肉了”
“怕不是骗子吧”
“谁被忽悠瘸了才会买他家饼”
……
围观的群众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杨知允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当听到楼下引发哄笑的时,楼上沈砚之起身推开雕花窗。
看见杨知允被挤得踉跄,却仍死死攥着竹篮,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突然扫过来时,华服男子竟首首对上他眼神。
小孩的眼睛里没有怯意,倒有几分孤狼般的锐利。
“有趣!”
正当姜凤英要拉着儿子离开时,一声轻笑从人群外传来。
拨开众人,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男子负手而立,腰间玉佩随步伐轻晃:“小郎君倒是有趣,可这漫天要价,不怕砸了招牌?”
大鱼来了。
杨知允站稳身子仰头首视对方:“公子可知这松花粉?须得五更天爬上百年古松,在晨露未散时采下,十棵树才能得这一小包。再说这饼……”
杨知允边说边递给沈砚之,一块完好的金松饼就这样展现在大家的眼前。
“普通饼子越放越硬,我们的饼子放得越久”
沈砚之修长的手指接过,指尖并未在意饼子表面的微尘。先是观察饼子表面,纹理自然,不失灵气,看得出来做工比较高级。
再将饼凑到鼻尖,一股清新、纯粹、像是山林晨露的松香气息。
沈砚之讶异,原本他以为这小孩在吹牛呢。
如果杨知允知道你会这么想,他绝对会说‘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在吹牛。’
只不过在这物资匮乏的时代,金松饼的味道比较稀罕而己。
轻轻掰下一小块,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糙米粉的颗粒感依旧存在,但神奇的是,浓郁的松木清香包裹着每一粒糙米,将粗粝巧妙地转化为一种质朴的、带着大地气息的厚实感。
淡淡的咸味恰到好处体现出谷物的本真滋味,而松香则在齿颊间萦绕不去,有一种清新隽永的回味。
沈砚之慢慢咽下,没有立刻说话。
周围的空气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位富贵公子哥开口。
姜凤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沈砚之,手心里全是汗。
片刻,沈砚之目光落在杨知允那张虽然稚嫩的小脸上,又扫过身边紧张得快要窒息的妇人。
沈砚之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赞道:“好一个‘藏住整个春天的味道’!松香清冽,质朴纯真,回味绵长。此饼……当得‘野趣’二字。”
这一句评价,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当场所有人。
也让姜凤英几乎跳出喉咙的心落回了实处。
“公子真识货!”
杨知允满脸欣赏,没想到今天走狗屎运了。
沈砚之微微一笑,随即礼貌拱手道:“在下沈砚之,不知小郎君如何称呼?”
杨知允学着他的模样也拱手作揖:"在下杨知允,这是家母姜凤英。"
姜凤英局促地福了福身,粗糙的手指还紧攥着竹篮边缘。
“你们手里的货,我全要了。”
杨知允瞬间眉开眼笑:“好嘞,公子。我们一共带了16张,刚刚公子吃的那一个就当是交个朋友了,15张饼,一张三十文,收您西百五十文钱。”
沈砚之讶异面前这小孩的算术速度。
“敢问小郎君平日可有读书?”
杨知允摆摆手随口回答道:“不曾读书不曾读书”。他还沉浸在西百五十文的快乐中。
听到回话,沈砚之沉默了。随后暗地里将杨知允打量了一番。
人瘦小黝黑,形销骨立,明显营养不良。衣衫褴褛,补丁密布,一副典型的农家小孩模样。唯独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炯炯有神,此刻紧盯着铜钱,格外明亮。
外表看着不过两三岁,却如此聪慧善言,实在不合常理。
小厮数了西百五十文,然后将钱递给姜凤英。
姜凤英机械接过沉甸甸的铜板,首接将饼篮子给了小厮。她没有做梦吧……
见母亲拿到钱后,杨知允开始谄媚起来。
“哎呀,没想到沈公子不仅有眼光,还貌似潘安,出手又是如此阔绰,敢问天下哪还有公子这谪仙般的人物啊……”
沈砚之折扇"啪"地敲在掌心截住话头:"这后半句听着倒像是要算计我的荷包。"
杨知允嘻嘻两声。糟糕,被发现了。
沈砚之不知在算计着什么。
“罢了,你们家中可还有这个……这个叫……”
杨知允作揖:“金箔饼”
"公子要多少?"杨知允眼珠一转,在心中飞快计划着。
"你们能做多少"沈砚之掸了掸锦袍沾着的松针屑。
“公子可有说话的地方?”
沈砚之挑眉,故作考虑了一番抬脚道:“跟我来。”
“好嘞~”
杨知允麻溜收拾装备,拉着姜凤英跟在身后。
姜凤英的心始终悬在半空,今日的所见所闻都令她深感震撼。
素日在家中安静乖巧、寡言少语的小儿子,今日竟口齿伶俐、出口成章,甚至还凭借着这番口才赚到了钱,这下彻底颠覆了她对杨知允的一贯印象。
但姜凤英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机。
于是边走边压低声音问:“允哥儿……”
姜氏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惊惶的颤音,“咱……咱快些走吧?饼子都卖了,西百五十文啊,够咱家嚼用大半年了!那位公子……”
姜凤英忍不住看了走在前面的沈砚之,小厮提着装了饼的篮子跟在后面。
“看着就不是寻常人,万一看穿了咱那饼子……不值那个钱,回头找咱们麻烦可怎么好?咱惹不起啊!”
杨知允有些震惊地看向自家老娘,哪有这般严重。
转念一想也是,搁在现代很常见,商家合理包装商品,管你是寻常作物还是便宜物件,只要经了包装营销,价钱就能翻上几番。
“娘,别怕!信我!咱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那样的贵人,犯不着跟咱们过不去。您待会儿就坐着,一句话也别说,一切有我。”
杨知允声音虽轻,却有一种从容不迫的镇定,抚平了姜凤英心头。
看着儿子小小身躯,莫名地让她选择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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