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坟场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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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坟场回音

 

没有下坠的失重,没有撞击的剧痛。

只有置换。

如同被从一具凝固的石膏模具中粗暴地拔出,再胡乱塞进另一具充斥着腐败气息的躯壳。陈时的意识在剧烈的空间撕扯中彻底断线,又在下一秒被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强行拽回。

铁锈。厚重的、无处不在的铁锈味,混杂着陈年积尘的呛人气息,还有一种……甜腻中透着腐朽的、如同巨大棺木内部弥漫的、某种古老木质彻底霉烂后的味道。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混着沙砾的泥浆。

陈时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咳嗽撕扯着喉咙。肺部火辣辣地疼。视线因缺氧和弥漫的尘埃而模糊不清。他发现自己趴在一片冰冷、坚硬、布满厚厚灰尘的地面上。身下是粗糙的、带有刻痕的石板。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空的!

“简宁!”嘶哑的喊声脱口而出,带着撕裂般的恐慌。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不顾全身散架般的疼痛和右臂那如同被烙铁烫过的灼痛感(那是引导能量切割空间的代价),疯狂地扫视西周。

黑暗。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只有极其微弱、来源不明的幽绿色荧光,如同垂死萤火虫的微光,星星点点地附着在远处一些巨大、模糊的轮廓上,勉强勾勒出一个令人窒息的巨大空间轮廓。

这是一个……地下空间?穹顶高得望不到顶,消失在吞噬一切的黑暗里。脚下是巨大而古老的石板铺就的地面,缝隙里积满了灰黑色的尘埃。无数巨大的、形态怪异的阴影矗立在幽绿荧光中,像是沉默的巨人,又像是某种巨兽的骨骸。

他猛地扭头,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简宁就倒在他身边不足一米的地方,侧卧着,一动不动。微弱的荧光勉强照亮她苍白的侧脸,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毫无生气。胸口的弹孔伤口……陈时的心瞬间沉入冰窟。

伤口没有被冻结,也没有愈合。它暴露在粘稠的空气里,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青灰色,像是被氧化腐蚀的金属。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伤口中心那狰狞的撕裂处,以及周围被空间排斥撕裂出的细微黑色裂痕边缘,竟然凝结着一层薄薄的、闪烁着微弱青铜光泽的……晶状物?!

如同某种矿物晶体在缓慢析出!它们细碎、尖锐,深深嵌在血肉和空间裂隙的边缘,闪烁着冰冷、非自然的光泽,如同伤口上长出的剧毒宝石。

陈时连滚带爬地扑到简宁身边,颤抖的手指第一时间探向她的颈动脉。

微弱。

冰冷得几乎没有温度,但确实存在。一下,又一下,缓慢得如同随时会停止。他又俯身去听她的呼吸,几乎感觉不到气流的拂动,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凉。

“简宁……简宁!”他低声呼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不敢触碰那可怕的伤口,生怕引起那青铜晶体的进一步反应。他迅速检查她的瞳孔——散大,对光线毫无反应。深度昏迷,生命体征微弱到了极点。

那空间排斥造成的撕裂和这些诡异的青铜晶体,正在加速夺取她仅存的生命力!必须立刻处理环境!

陈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属于外科医生的专业素养在绝境中强行压倒了恐慌。他脱下自己沾满血污和灰尘的外套,小心翼翼地将简宁包裹起来,尽量避开伤口。然后,他撕下相对干净的衬衫下摆,沾了点唾沫(这里没有水源),极其轻柔地擦拭她脸上和口鼻处的灰尘,确保呼吸道没有被堵塞。

做完这些,他才剧烈地喘息着,背靠着旁边一个冰冷的、巨大的方形石墩坐下,冷汗浸透了内衫。右臂的灼痛感更加清晰了,他低头看去,手臂皮肤上留下了一片焦黑的痕迹,肌肉深处传来阵阵抽搐的痛感。这就是引导那股能量的代价。他摸了摸口袋,那把关键的手术刀还在,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心了一丝。

他抬起头,第一次真正审视这个他们被抛弃的鬼地方。

巨大的空间,死寂得如同坟墓。那些矗立的巨大阴影,在幽绿荧光的勾勒下,渐渐显露出轮廓——是巨大的石碑。一尊尊,高达数米甚至十几米,如同沉默的墓碑森林,无序地耸立在无边的黑暗里。石碑的材质像是某种青黑色的金属,表面布满了深深的刻痕和难以辨识的、扭曲的符号。岁月(或者说某种异常的时间力量)在它们身上留下了厚重的锈迹和剥蚀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裂开了巨大的缝隙。

空气粘稠,弥漫着铁锈与腐朽木质的混合气味。时间在这里……陈时敏锐地感知到了异常。不是凝固,也不是医院里那种剧烈的流速差。而是一种粘滞的、迟滞的流动感,仿佛时间的溪流在这里被掺入了厚重的油污,流淌得极其艰难缓慢。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带着一种被拖拽的沉重感。

就在他试图辨认最近一块石碑上的符号时,异变陡生!

“嗬……嗬嗬……”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破旧风箱漏气般的嘶嘶声,毫无征兆地从离他们最近的一块巨大石碑的阴影里传来!

陈时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他猛地抓起手术刀,身体紧绷,目光死死锁向声音来源。

石碑的基座阴影下,一个佝偻的、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轮廓,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

那不是人类!

它像是由无数块腐朽的、布满锈迹的金属残片和某种干枯发黑的藤蔓强行拼凑而成的人形。没有五官,只有头部位置一个向内凹陷的、如同黑洞般的深坑。它的动作僵硬、迟滞到了极点,抬起一只“手臂”(由扭曲的金属管和缠绕的黑色藤蔓构成)的动作,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它朝着陈时和简宁的方向,“看”了过来——如果那个黑洞能算作眼睛的话。

“嗬……入……侵……”一个干涩、破碎、如同两片生锈铁皮摩擦的声音,极其缓慢地从它头部那个黑洞中挤出。每一个音节都拉得无比漫长,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和……纯粹的敌意。

陈时握紧了手术刀,冰冷的刀柄硌得掌心生疼。他屏住呼吸,将身体挡在简宁前面,死死盯着那个缓慢移动的金属藤蔓怪物。它的动作慢得离谱,但那股锁定猎物的冰冷气息却如同实质的冰水,浸透骨髓。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嗡!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震动感,突然从简宁的身体里传来!源头正是她手腕上那个暗淡的胎记位置!

随着这震动,她胸口伤口处那些细碎的青铜晶体,如同被激活的萤石,骤然亮起!散发出比周围石碑上幽绿荧光更纯粹、更古老的青铜色微光!

这光芒亮起的瞬间,那个正试图从阴影中完全挪出来的金属藤蔓怪物,动作猛地一滞!它头部那个黑洞般的凹陷,似乎“聚焦”在了简宁身上,或者说,聚焦在她伤口那些发光的青铜晶体上。

“嗬……锚……点……”那生锈铁皮摩擦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速度似乎快了一丁点?更诡异的是,那声音里冰冷的敌意,竟然……减弱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困惑?或者说,某种源自本能的……辨认?

它那由锈蚀金属和枯藤构成的“身体”,极其缓慢地转向简宁,黑洞般的“面孔”对着她伤口的光芒,仿佛在努力“看”清什么。它抬起的那只怪异手臂,也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向前伸了伸,目标不再是攻击,更像是……想要触碰那光芒?

就在这时!

锵——!

一声极其突兀、尖锐、仿佛巨大金属门轴被暴力开启的摩擦巨响,猛地从这片地下坟场遥远的另一端炸响!声音撕裂了粘稠的死寂,带着一种粗暴的、令人牙酸的穿透力,在整个巨大空间中疯狂回荡!

这声音出现的刹那,那个正对着简宁伤口光芒陷入“困惑”的金属藤蔓怪物,如同被通了高压电,整个“身体”猛地一僵!它头部那个黑洞瞬间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一股比之前强烈百倍的、纯粹而狂暴的敌意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般爆发出来!

“嗬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金属摩擦和藤蔓撕裂的尖利咆哮,以远超它之前动作的速度爆发出来!它猛地放弃了简宁,僵硬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朝着巨响传来的方向,以一种与其迟滞形态完全不符的、近乎瞬移般的诡异速度,拖着残影消失在巨大石碑的阴影深处!

陈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脏几乎停跳!那声金属巨响是什么?是什么东西惊动了这里的“居民”?是追兵?还是这坟场里更可怕的存在?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更让他头皮炸裂的景象出现了!

随着那声巨大金属摩擦声的余波在空间中震荡,离他们稍远一些的几块巨大石碑上,那些附着其上的幽绿荧光,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扭曲起来!

光芒扭曲汇聚,在石碑前空无一物的地面上,投射出几个……模糊的人形光影!

这些光影极其不稳定,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闪烁着,发出滋滋的电流杂音。它们没有实体,却穿着……陈时瞳孔骤缩——那是旧式的军装!样式甚至和凝固在十字路口、以及孙振国将军手下士兵的军装极其相似!

这几个由幽绿荧光构成的、虚幻的士兵光影,姿态僵硬地端着同样由光构成的、模糊的步枪轮廓。它们没有面孔,只有光团构成的头部。但它们动作的指向,却清晰地朝着刚才那金属巨响传来的方向!

更诡异的是,它们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近在咫尺的陈时和简宁,只是沉默地、如同被设定好的程序般,朝着那个方向,极其缓慢地、一步一顿地……“巡逻”过去。动作如同生锈的机械,每一步都伴随着滋滋的电流杂音和光影的剧烈闪烁。

“时间……回音?”陈时脑中瞬间闪过这个词,一股寒意从脊椎首冲头顶。这坟场不仅能滋生怪物,还残留着过去某个时间点投射的影像?是因为这里特殊的时间粘滞状态?还是因为……那些石碑?

他猛地低头看向简宁。她伤口处的青铜晶体光芒,在那声巨响和怪物消失后,正缓缓黯淡下去。但刚才怪物对光芒的反应,以及此刻出现的“时间回音”,无不昭示着一个可怕的事实:简宁,或者说她身上那来自罗盘核心的力量,似乎与这个诡异的地方……存在着某种未知的联系!而那声巨响,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彻底打破了这里的“平静”,惊醒了沉睡的怪物和残留的幽灵!

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找到出路!

陈时咬紧牙关,强忍着右臂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小心翼翼地将简宁背到自己背上。她轻得可怕,冰凉的身体贴着他的后背,如同背负着一块寒冰。他捡起地上的外套,将她尽量固定好,然后握紧手术刀,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巨大石碑投下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的狰狞阴影。

粘稠的空气里,铁锈味和腐朽木质的气息中,似乎又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从刚才那声巨响传来的方向,隐隐飘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想那血腥味的来源,不去想那些游荡的荧光士兵和可能潜伏在黑暗中的金属怪物。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与巨响来源相反的方向,也是刚才那金属怪物冲出的反方向——迈开了沉重的脚步。

每一步踏在积满厚尘的石板上,都发出沉闷的回响,在这死寂的坟场里,如同敲响自己的丧钟。幽绿的荧光在巨大的石碑上冷漠地闪烁,照亮前路,也照亮无处不在的黑暗。

医院天台。凝固十字路口边缘。

巨大的探照灯将下方那片死寂的区域照得亮如白昼。光线穿过凝固的空气尘埃,形成一道道诡异的光柱,落在凝固的士兵、军车和泥浆上,将一切都镀上了一层冰冷的、毫无生机的惨白色。

孙振国将军站在临时搭建的金属平台上,脸色铁青。那份非自然的“年轻”在惨白灯光下显得异常诡异,如同戴着一张不合时宜的面具。他死死盯着下方那个正在极其缓慢“愈合”的黑色空间小点——它比之前更小了,边缘的电弧也微弱了许多,仿佛宇宙伤口正在自行结痂。

“废物!一群废物!”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金属栏杆上,发出哐当巨响。派下去的三名穿着特制抗压服、携带了高强度切割工具的敢死队员,此刻正如同被钉在琥珀中的苍蝇,凝固在距离那个空间小点不足五米的地方。他们的动作被永远定格在奋力向前攀爬的瞬间,脸上的惊愕和恐惧清晰可见。特制的装备在绝对凝固的时间面前,形同虚设。

“将军,绝对凝固区的物理规则异常,我们的设备无法对抗那种层面的时间停滞……”一个穿着防护服的技术人员战战兢兢地汇报,话未说完就被孙振国凌厉的眼神吓得噤声。

“秦岳呢?!”孙振国低吼道,目光扫视。

“教授在分析探测器最后传回的残余数据。”副官连忙回答,指向平台后方一个临时搭建的、布满仪器屏幕的帐篷。

帐篷内,秦岳正对着几块闪烁着复杂波纹和乱码的屏幕,眉头紧锁。他破碎的眼镜己经换掉,但眼中的血丝和那份偏执的狂热丝毫未减。他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调取着探测器在陈时简宁消失瞬间记录到的最后波动。

“不是湮灭……是转移!空间坐标的强行跃迁!”秦岳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排斥力场峰值……空间褶皱撕裂特征……还有这个残余频率……”他猛地放大屏幕上一段极其微弱、几乎被噪音淹没的波形,“这个能量特征……和那护士胎记的波动残留有高度相似性!是钥匙!是钥匙在空间撕裂时的被动辐射!”

他猛地站起身,冲出帐篷,甚至没理会脸色阴沉的孙振国,首接扑到平台边缘,指着下方那个即将愈合的空间黑点,声音因激动而尖利:“将军!他们没死!他们被排斥力场抛进了另一个空间褶皱!一个与那钥匙核心能量存在联系的地方!看这个愈合速度!看这个空间扰动的衰减曲线!出口一定在附近!另一个薄弱点一定存在!”

他转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孙振国,带着一种科学疯子的笃定:“给我权限!给我资源!我能定位到他们被抛出的坐标!钥匙还在!我们还有机会!”

孙振国盯着秦岳狂热的脸,又看了看下方那三个凝固的敢死队员,最后目光落在那几乎快要消失的空间黑点上。失败的耻辱和对罗盘力量的渴望在他眼中激烈交锋。那份“年轻化”带来的僵硬感,让他的表情显得更加阴晴不定。

就在这时。

“轰隆——!!!”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响,伴随着一阵剧烈的震动,猛地从医院大楼的方向传来!整个金属平台都为之摇晃!

“怎么回事?!”孙振国和秦岳同时变色。

一个士兵惊慌地冲上平台:“报告将军!大楼……大楼地下层发生不明原因的剧烈震动!部分区域……部分区域的时间流速出现异常波动!有……有奇怪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

地下层?震动?异常波动?奇怪的声音?

秦岳猛地看向医院大楼那巨大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入口,又猛地低头看向自己屏幕上刚刚捕捉到的、那来自钥匙核心的微弱空间跃迁残留信号。

一个惊人的猜想,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不是附近……”他失声叫道,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手指颤抖地指向脚下,“是下面!他们被抛到了我们下面!这座医院的地基深处!那震动……那声音……是他们!是钥匙在那个地方引发的空间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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