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死寂。绝对的静止。
陈时的意识如同被浇筑在水泥中的标本,困在这片凝固的时空琥珀里。他能“看”——视线被永恒固定在前方那个跃出车门、凝固在怒吼瞬间的士兵脸上,连飞溅的唾沫星子都清晰可见,悬浮在浑浊的空气尘埃中。他能“感知”——怀中的简宁冰凉、僵硬,像一尊失去温度的大理石雕像,胸口那个致命的弹孔伤口同样被冻结在腐朽肉芽与新生组织激烈交锋的惨烈状态,血液凝固成深红的晶体。时间在这里是牢不可破的枷锁,锁死了万物,也锁死了他思维的流动。思考本身,也需要时间作为媒介。
没有流逝,没有声音,没有希望。只有永恒的、令人疯狂的禁锢。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在这里毫无意义),一丝微弱到近乎幻觉的“触动”,如同投入古井深渊的一粒微尘,在他被冻结的意识最底层,漾开一丝涟漪。
不是声音,不是景象。
是触感。
源自他环抱简宁的手臂内侧,紧紧贴着她那只手腕的地方。
那块同样被凝固在爆发状态的青铜罗盘胎记。
虽然光芒静止,如同冰封的火焰,但陈时那被锁死的意识,却极其极其模糊地捕捉到一种……搏动。非常微弱。间隔长得足以让普通人的意识彻底涣散。但一下,又一下,顽强得像冰层下试图破土而出的种子。
如同……一颗被冰封的心脏,在永恒的严寒中,尝试着重新跳动。
这搏动,微弱却持续,成了这片死寂宇宙中唯一的坐标。陈时被禁锢的意识,如同溺水者抓住了绳索,开始以这搏动为锚点,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凝聚。不是思考,更像是一种本能的聚焦。他将所有的“存在感”,所有的残存意志,都死死地“钉”在那手腕传来的微弱搏动上。
搏动…搏动…搏动…
每一次搏动,都像是一次微弱的电击,刺激着他麻木的感知。
就在他的意识几乎要完全沉浸在这唯一的“活物”信号中时——
嗡!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排斥力,毫无征兆地从简宁手腕的胎记处爆发!
并非物理的冲击,而是一种空间层面的剧烈“扭曲”和“排斥”!仿佛她身体周围那绝对凝固的时空场,与胎记深处那顽强搏动的力量核心,产生了根本性的、无法调和的冲突!
咔嚓!
一声极其细微、却足以让陈时灵魂冻结的碎裂声,在凝固的寂静中“响”起!不是声音,是空间的哀鸣!
简宁胸口那处被冻结的伤口边缘,一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黑色裂痕,凭空出现!裂痕的边缘,空间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玻璃碎裂般的锯齿状纹理!裂痕内部,并非虚无,而是翻滚着无法形容的、粘稠的黑暗,仿佛连接着宇宙最原始的混乱本源!
更恐怖的是,伴随着这道空间裂痕的出现,简宁那被冻结的伤口内部,腐朽与新生的惨烈拉锯战,竟然……重新开始了!虽然依旧缓慢得如同慢放亿万倍的镜头,但陈时那聚焦的意识却“看”得清清楚楚:灰暗的尘埃再次极其缓慢地从伤口边缘剥离、飘散;粉红的肉芽则以一种相对更“活跃”的姿态,扭曲着试图填补那正在扩大的、被黑暗侵蚀的空洞!
排斥!核心在排斥这绝对凝固的环境!它在挣扎,在撕裂包裹它的时空牢笼!而代价,是简宁本就被重创的身体,正在被这恐怖的排斥力从内部缓慢地……撕裂!那空间裂痕,就是排斥的具象化伤口!
“不……”一个无声的呐喊在陈时凝聚的意识中炸开,带着灵魂被撕裂的剧痛。他无法行动,无法呼喊,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细微的空间裂痕,如同贪婪的黑色藤蔓,在简宁的伤口边缘极其缓慢地……蔓延!每一丝蔓延,都伴随着她生命气息的微弱流逝。
绝望的冰海再次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那搏动的核心似乎感应到了这毁灭性的排斥后果,猛地一滞!
紧接着,一股截然不同的、冰冷而浩瀚的意念碎片,不再是模糊的警告,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指令”的强制性和精准坐标感,狠狠凿入陈时凝聚的意识深处:
【…锚点…濒临…解体…】
【…排斥…源…锁定…坐标…】
【…下方…11.7米…空间…褶皱…弱…】
【…能量…引导…切割…界面…】
信息依旧破碎,但指向性无比清晰!下方11.7米?空间褶皱弱点?
陈时凝固的“视线”,艰难地向下“挪动”——这个意念驱动的过程,依旧缓慢得令人发狂——穿透自己凝固的身体和简宁,穿透下方凝固的空气尘埃,落向那片同样被冻结的地面。
十字路口,布满凝固的泥浆、弹壳和军车履带印痕。就在他正下方,距离凝固在半空中的他们约11.7米的地方,一辆军用吉普车的车头保险杠,因为撞击而微微凹陷变形。而在那凹陷变形的中心点附近,空间的景象……似乎有极其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波纹路般的异常扭曲?非常微弱,若非那意念的精准指引,在绝对凝固的背景下根本无法察觉!
那就是空间褶皱的弱点?排斥源?切割界面?
如何引导?如何切割?用什么切割?!
陈时疯狂地“思考”,被禁锢的意识在咆哮。意念碎片提到“能量引导”……能量?哪里来的能量?!
他的“目光”,猛地聚焦在自己那同样被凝固的右手上。那手中,在坠楼前一刻,出于医生的本能,他依旧死死攥着那把他赖以生存、象征着他职业与责任的——手术刀!
冰冷的不锈钢刀身,反射着上方医院大楼天台边缘那巨大但己开始黯淡的青铜罗盘虚影的微光。刀尖,凝固着一点暗红——是之前在天台混乱中,他抱着简宁躲避时,被流弹擦伤手臂溅上的、属于他自己的血。
手术刀……金属……光……血……
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他凝固的意识深渊!
那搏动的核心,似乎感应到了他这豁出一切的决断。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的能量流,如同纤细的银色丝线,骤然从简宁手腕的胎记处(那搏动的源头)传导而出,无视了凝固的时空,瞬间注入陈时紧握手术刀的右手!
嗡!
手术刀那冰冷的金属刀身,猛地爆发出一点极其刺眼、极其不稳定的银白色光芒!光芒如同细小的闪电,在刀锋上跳跃、嘶鸣!这光芒出现的同时,陈时感觉到自己那被冻结的右手,传来一阵被亿万根钢针同时穿刺的剧痛!仿佛那传导而来的能量,正在强行“点燃”他手臂中被凝固的细胞,以自身为燃料,催动这柄凡铁之刃!
代价是剧痛和……他自身血肉的微小湮灭!他能“感觉”到右臂肌肉纤维在光芒跳跃处,极其缓慢地化为肉眼不可见的飞灰!
但机会只有一次!
陈时用尽被痛苦点燃的全部意志,将所有的意念,所有的“存在感”,所有的“动”的渴望,都灌注到那柄跳跃着银白光芒的手术刀上,朝着下方11.7米处,那个空间褶皱的微弱弱点,狠狠一“刺”!
这个“刺”的动作,在绝对凝固的时间场中,慢得如同蜗牛爬行。刀尖带着那一点不稳定的银芒,极其极其缓慢地向下移动,切割着粘稠如实质的时空介质。刀锋所过之处,空间发出无声的呻吟,留下一条极其细微、闪烁着银白碎屑的轨迹。
一厘米……有一厘米……
时间,在痛苦和煎熬中被无限拉长。陈时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右臂的湮灭感越来越清晰。手术刀上的银芒也开始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终于!
那跳跃着银芒的刀尖,触碰到了下方空间褶皱的那个微弱异常点!
嗤——!
一种仿佛滚烫烙铁按在冰面上的声音,首接在陈时的意识中炸响!
接触点爆发出刺目的白光!空间不再是无声的碎裂,而是如同脆弱的玻璃般,猛地向内塌陷、崩解!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不规则的、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电光的漆黑孔洞,瞬间出现在凝固的吉普车保险杠上方!
一股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力,如同宇宙黑洞的呼吸,猛地从这个新生的空间孔洞中爆发出来!
陈时和简宁凝固在半空中的身体,连同周围悬浮的尘埃、血珠、甚至几粒凝固的弹壳,瞬间被这股狂暴的吸力拉扯,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拽下,朝着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暗孔洞坠去!
意识在狂暴的撕扯中彻底模糊。最后的感知,是简宁手腕上那搏动的核心,在进入孔洞的瞬间,发出一声仿佛解脱又似哀鸣的嗡响,光芒彻底熄灭。而孔洞的另一端,传来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铁锈、尘埃和……某种古老植物腐败气息的浑浊空气。
医院天台,边缘。
巨大的青铜罗盘虚影己黯淡至近乎透明,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在空气中微微波动,随时会消散。
孙振国将军僵硬地放下依旧指着陈时坠落方向的手臂,配枪枪口还残留着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他非自然年轻化的脸庞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眼神空洞地望着下方那片凝固的十字路口。陈时和简宁的身影消失了,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消……消失了?”秦岳踉跄着扑到天台边缘,碎掉的镜片后,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他手中的探测器早己报废,只能徒劳地扫视着下方那片诡异的凝固区域,“不可能!绝对凝固区只会冻结,不会湮灭!他们去哪了?!那钥匙呢?!”
“将军!秦教授!你们看……看那里!”一个士兵指着凝固十字路口的某个点,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就在陈时和简宁消失位置的正下方,那辆军用吉普车扭曲的保险杠上方,空气……不,是空间本身,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边缘闪烁着微弱电弧的、正在缓慢“愈合”的黑色小点!像被针扎破后正在收口的皮囊。
“空间……裂隙?”秦岳失声叫道,脸上的疯狂被一种更深的震惊取代,“他们……他们被卷进了空间褶皱?!因为核心的排斥?还是……”
“找!”孙振国猛地转身,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赌徒输掉一切后的歇斯底里,那份“年轻”此刻显得异常狰狞,“派无人机!不!组织敢死队!给我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个盒子……那个罗盘!必须找回来!”他最后的命令,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咆哮。
秦岳看着将军扭曲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报废的仪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空间褶皱?意外?还是……新的线索?混乱中,似乎又打开了一扇未知的门。他推了推破碎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重新燃起冰冷的火焰。
天台的寒风卷过,吹散了最后一丝罗盘虚影的残光,也吹不散那凝固十字路口上空,一个正在悄然“愈合”的空间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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