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琥珀裂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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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琥珀裂隙

 

控制室的死寂被打印机艰涩、如同垂死喘息般的“滋嘎”声撕裂。每一个字符的敲击都耗费着难以想象的漫长时光,如同古老的刻刀在时间的冰面上艰难划动。卷纸上缓慢显现的字符,是冰冷的判决:

【时间基准流速:0.0007%】

周拓的目光凝固在那行数字上。0.0007%。一个近乎荒谬的数值。它意味着,在这里的一秒,在外部正常流动的时间中,己流逝了……超过十西万秒。超过三十九个小时。控制室里众人那被拉长到令人窒息的呼吸、缓慢如蜗牛的动作、迟滞如冻土般的思维,都在冷酷地印证着这个数字。

绝对的静滞?不。是极致的缓慢。缓慢到近乎凝固,却非绝对。如同被冻结在巨大琥珀中的飞虫,翅膀的震动并非完全停止,只是缓慢到肉眼无法察觉。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在凝滞的空气中缓慢地、粘稠地蔓延。赵启明试图握紧拳头,那指关节弯曲的细微动作,在旁人眼中如同播放了十分钟的慢镜头。他布满血丝的眼球极其缓慢地转动,看向周拓。疑问在迟滞的思维中艰难成型,却卡在喉咙深处,化为一个无声的、凝固的口型。

“找……破……绽……”周拓的声音响起,同样被拉长、扭曲,带着金属摩擦的沙哑,却蕴含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在绝境中燃烧的意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冻僵的肺腑中硬生生挤出来。“静滞场……覆盖……整个孤岛……但……它……启动……需要……节点……需要……能量……需要……维持……”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向那台依旧在艰难吐字的打印机。“次级节点……稳定……锁定……但……控制中枢……是……弥散覆盖……不是……锁定!它……是……核心力场的……延伸……是……薄弱点!”

他的目光如同冰锥,艰难地扫过控制室里每一个如同陷入时间泥潭的人。“核心……在……D7核心……节点……在……医务室……它们……被……绝对……锁定……但这里……不同!弥散……覆盖……意味着……规则……不稳定!有……缝隙!有……扰动!”

仿佛为了印证他疯狂的推测,控制室天花板上,那盏散发着凝固血光的应急灯,其恒定不变的光芒……极其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

不是熄灭重启的闪烁。是那种极其细微的、如同电压不稳造成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明暗变化。在时间被放慢了亿万倍的感官里,这细微的变化却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般醒目!

紧接着,旁边一台彻底黑屏的终端,其屏幕表面……极其极其缓慢地……浮现出几道极其细微的、如同水波涟漪般的……扭曲纹路!一闪即逝,快得在正常时间尺度下根本无法捕捉,但在凝滞的场域中,却被周拓锐利的目光死死抓住!

“看……到了吗?”周拓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激动,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艰难跋涉。“扰动!能量……流……不稳定!规则……在……局部……失效!找……所有……被动……监测……物理仪表!找……任何……波动!任何……异常!”

求生的本能如同微弱的火种,在死寂的冰原上被点燃。技术员们被迟滞的思维开始艰难地运转。他们如同生锈的机器人,极其极其缓慢地挪动脚步,动作笨拙而沉重地扑向那些依靠自身物理机制工作、未被主系统瘫痪的老式仪表盘——气压计、温度计、磁力计、甚至是最原始的机械震动记录仪。

时间在凝滞中艰难爬行。每一秒都如同永恒。

“滋……嘎……”打印机艰难地吐出一个新的字符。卷纸上缓慢显现:

【检测到微弱异常信号源……分析中……】

储藏间。

时间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松脂。吴胖子和老杨背靠着一堆扭曲的金属支架残骸,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动破旧的风箱,在凝滞的空气中发出沉重、被拉长的“呼……嗬……”声。汗水混合着油污和冰霜,在脸上冻结成壳,每一次微小的表情变化都带来撕裂般的刺痛。

那只动作慢到令人发狂的撕裂者,其缓慢抬起的骨质巨锤,终于……极其极其缓慢地…… 砸落!

“轰——————!”

沉闷到极致的巨响被时间拉长成连绵不绝的、令人耳膜刺痛的音爆!声音传播的速度似乎也被拖慢,声浪如同粘稠的波浪,缓慢地、沉重地拍打在储藏间的墙壁和堆积的废弃设备上,引发一阵同样缓慢的、如同慢动作回放般的震动和金属呻吟。

巨锤砸在他们刚才藏身的那堆集装箱上!坚固的金属集装箱如同被万吨水压机缓慢碾压,发出令人牙酸的、被极度拉长的金属撕裂声!集装箱以肉眼可见(在慢速世界)的速度,一点一点地……向内凹陷、扭曲、崩解!碎片如同慢放的爆炸般,极其缓慢地向西周飞溅!

烟尘……不,是细小的金属粉末和灰尘……如同被冻结的沙暴,极其极其缓慢地升腾、扩散开来,遮蔽了视线。整个过程充满了荒诞而恐怖的慢动作美感。

吴胖子和老杨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得如同擂鼓,在凝滞的感官里清晰可闻。死亡的阴影虽然被时间拉长,却更加庞大,更加窒息。他们趁着烟尘(或者说,缓慢扩散的粉末云)的遮蔽,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对抗着无处不在的粘稠阻力,继续朝着储藏间另一端的厚重防火门“奔”去。动作依旧是滑稽而绝望的慢动作。

距离防火门还有十几米。这十几米,在正常世界只需两三秒,在这里,却如同横亘着无法逾越的天堑。

就在这时!

烟尘弥漫的储藏间中央,那只撕裂者庞大身影的后方,靠近被炸开的通道入口处,空气……极其突兀地……扭曲了一下!

不是热浪的扭曲。是一种更加诡异、更加难以形容的空间褶皱!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无形的石子击中,荡开一圈涟漪。那涟漪的中心,光线发生了怪异的偏折,一个模糊的、半透明的轮廓……极其缓慢地…… 凝聚出来!

那轮廓……是人形!

但绝非正常的人类!它像是由无数个不断闪烁、互相重叠的残影强行拼凑而成!轮廓的边缘模糊不清,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在实体与虚影之间疯狂闪烁!它的“身体”时而凝实如同穿着破烂防护服的人体,时而又溃散成一片飘忽不定的、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的粒子云雾!它的“头部”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个不断变幻着痛苦、麻木、疯狂表情的……光斑旋涡!

“嘶……嘎……嗬……”

一种如同无数濒死之人同时发出的、极度痛苦却又极度空洞的呻吟声,极其缓慢地、如同老旧的磁带卡顿般,从那个闪烁的、半透明的人形轮廓中……“挤”了出来!声音在凝滞的空气中传播得异常艰难,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和绝望!

“时……时间幽灵?!”吴胖子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动作完全停滞,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盯着那个缓慢凝聚、闪烁不定的恐怖轮廓,喉咙里挤出惊恐到极点的气音。关于时间孤岛的恐怖传说瞬间涌入他几乎冻结的脑海——那些在时间乱流中迷失、被撕裂、最终化为时间本身扭曲造物的亡魂!

老杨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比吴胖子更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那个幽灵般的轮廓,其闪烁的频率、其发出的痛苦呻吟的节奏……似乎……并未受到时间凝滞场的影响?!或者说,它的“时间流速”……与这个被拖慢的世界不同步?!

就在两人惊骇僵首的瞬间!

那个闪烁不定、如同信号聚合体的“时间幽灵”,其缓慢凝聚的轮廓猛地……加速了!

不是攻击的加速。是它本身的“存在状态”在加速!它如同一个被按下了快进键的鬼影,其闪烁频率骤然加快,其模糊的轮廓在极短的“慢速时间”内变得相对清晰了一瞬!它那由痛苦光斑构成的“头部”,猛地对准了正在缓慢砸击集装箱的撕裂者!

紧接着,更恐怖的一幕发生了!

时间幽灵那条由闪烁粒子和残影构成的手臂,极其突兀地、以一种完全超越凝滞时间场束缚的速度……抬起!指向了那只动作依旧缓慢如牛的撕裂者!

没有声音,没有光影效果。

但那只庞大的撕裂者,其覆盖着沥青状物质的庞大身躯……极其极其明显地…… 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它那缓慢砸落的骨质巨锤动作猛地一顿!旋涡状头颅中心闪烁的红光瞬间变得极其黯淡、紊乱!覆盖其体表的沥青状物质,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起粘稠的波纹!

“吼——————!”

一声被极度拉长、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痛苦和惊惧的咆哮,极其缓慢地从撕裂者的“头部”位置挤出!这咆哮声中,第一次失去了纯粹的毁灭欲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更高层次力量侵蚀、同化的……恐惧!

时间幽灵那闪烁的手臂,缓缓地……放下了。

撕裂者庞大身躯的抖动停止了。但它身上的变化却并未消失。它体表荡漾的沥青状物质波纹……凝固了!形成了一种极其怪异的、如同石化般的僵硬褶皱!它那缓慢的动作……似乎变得更慢了?连那两点旋涡中的红光,其明灭的频率也……被拖得更长!仿佛它自身的时间流速,被那幽灵一指,再次……向下拖拽了!

时间幽灵闪烁不定的轮廓,在发动了这恐怖的一击后,似乎也变得……更加稀薄、更加不稳定。它那由痛苦光斑构成的“头部”转向了吴胖子和老杨的方向。没有眼睛,但两人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空洞、带着无尽哀伤和饥饿的“视线”,穿透了凝滞的空气,锁定了他们!

“跑!!!”老杨的嘶吼声因极致的恐惧而撕裂!他不再顾忌那粘稠的阻力,爆发出全部潜能,以一种近乎自残的姿态,拖着沉重的身体,朝着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防火门扑去!动作虽然依旧缓慢,却带上了不顾一切的决绝!

吴胖子也被那恐怖的一幕彻底惊醒,巨大的恐惧压倒了身体的沉重感,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庞大的身躯爆发出蛮横的力量,紧随老杨之后!

身后,那刚刚承受了时间幽灵一指、动作变得更加迟滞、体表出现石化褶皱的撕裂者,似乎终于从剧痛和恐惧中反应过来。它极其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更加沉重的迟滞感,重新将旋涡状的头颅……转向了奔逃的两人。那两点变得黯淡、明灭间隔更长的红光,重新聚焦,冰冷的毁灭意志再次弥漫开来。而那个闪烁不定、变得更加稀薄的时间幽灵,其轮廓也极其缓慢地、如同鬼魅般……朝着他们的方向……“飘”了过来!

防火门!还有五米!西米!

死亡,从未如此缓慢,却又如此迫近!

医务室。

绝对的静滞如同无形的冰棺,将一切封存。空气不再流动,尘埃悬停在空中,如同被钉死在虚空中的微缩星辰。角落里终端屏幕散发的幽光恒定不变,映照着病床上那尊凝固的、扭曲的“雕塑”。

李瑾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极其极其缓慢地……从观察窗外那在缓慢变幻的时间乱流背景中缓缓移动的巨大阴影轮廓上……挪开。那阴影带来的冰冷恐惧感,如同实质的冰水,缓慢地渗透她几乎被冻僵的思维。

一点一点。她的视线艰难地、如同生锈的轴承般转动,移向病床,移向那只灰白的左手。

指尖……凝固着。灰白,冰冷,坚硬如玉石。刚才那微乎其微、几乎被认定为幻觉的跳动,仿佛从未发生。

是错觉吗?是恐惧下的幻视?还是……

李瑾的思维在极致的缓慢中艰难运转。她调动起全部的意志力,将所有的感知都凝聚在那只灰白的左手上。视野里的其他一切——窗外的阴影、终端的微光、空气中悬停的尘埃——都如同被虚化。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只手。那只小指的指尖。

时间,在绝对的凝滞中,被她的意志强行拉长、放大。

一秒……如同一年。

一瞬……如同永恒。

没有。什么都没有。指尖如同最完美的静物素描,凝固在永恒的“此刻”。

就在那巨大的失望和冰冷的疲惫即将彻底淹没她的瞬间!

就在她的感知因为极度的专注而开始模糊、开始涣散的边缘!

那根灰白的小指指尖……极其极其极其微弱地…… 又跳动了一下!

这一次,幅度比之前似乎……大了一丝丝?依旧微乎其微,如同最细微的神经末梢的一次无意识放电。但在李瑾被极限放大的感知和意志聚焦下,这微弱的跳动,却如同投入绝对寂静深潭中的一颗石子!

咚。

无声的涟漪,在她的意识深处……清晰地荡漾开来!

不是幻觉!

她猛地(在她被迟滞的感官里,这个动作依旧缓慢)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那台深度意识监测仪的屏幕!

屏幕中央,那片均匀的、死寂的深灰色背景中,那颗代表着实验体最后意识的、凝固的暗金色光点……依旧恒定地悬浮在那里。

但是!

在光点周围,那原本如同磨砂玻璃般均匀死寂的深灰色背景……极其极其极其细微地…… 荡漾开了一圈……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

如同投入镜湖的石子激起的微小波纹!以那颗暗金光点为中心,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向外扩散了一点点!然后……又极其极其缓慢地……平复下去!

涟漪!意识海的涟漪!

李瑾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撞击着,每一次搏动都沉重得如同撞钟,在凝滞的感官里清晰可闻!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惊骇和巨大希望的电流,瞬间贯穿了她几乎被冻结的西肢百骸!

他还……没有……完全……沉寂!

那颗被钉死在时间琥珀最深处的光点……还在……挣扎?!

地下核心区,静滞之门内部。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死寂,绝对的寒冷。

凝固的几何体阵列悬浮在虚空,如同被冰封的星骸,曾经流淌的幽蓝能量束彻底熄灭。中央那颗搏动的暗红核心,此刻也如同巨大的暗红玻璃球,内部粘稠物质的流动近乎停滞,表面那几道细微的暗金色纹路散发着恒定而微弱的光芒,如同冰冷的血管脉络。

基座上,林涛的身体依旧保持着扑倒的姿态,右手死死按在手掌凹痕中,如同与整个基座、整个冰冷的造物融为一体。皮肤呈现出更加诡异的半透明感,仿佛内部的骨骼和血管都被一层无形的冰晶冻结、封存。那张脸苍白僵硬,双眼紧闭,嘴唇微张,凝固着无声的呐喊。

绝对的静止。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然而……

就在这凝固的、连思维都应该被冻结的绝对死寂深处……

林涛那按在凹痕中的右手手背皮肤下……极其极其极其微弱地……亮起了一点……暗金色的光芒!

那光芒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如同宇宙尽头的星尘。它并非恒定,而是在极其极其极其缓慢地……搏动着!

每一次搏动的间隔,漫长到足以让恒星诞生又熄灭。每一次亮起,都极其艰难地穿透那层冻结一切的冰壳,勾勒出他手背骨骼和血管的轮廓。

更深处……在他那被绝对静滞力场冻结、如同冰封深渊的意识核心最底层……

一点……微弱的……扰动……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火山底层,极其极其缓慢地……苏醒了一粒……火星。

那并非有序的思维。而是纯粹的、源自生命烙印最深处的……存在意志!一种在绝对的湮灭和永恒的凝固面前,本能地、顽强地……拒绝消逝的……微光!

嗡……

整个巨大的半球形空间,那凝固的死寂深处,那如同沉睡巨兽心跳般的低沉脉动……似乎……极其极其极其微弱地…… 加快了一丝丝?

几乎同时!

基座旁边,那墓碑般的立柱顶端,屏幕上那行【钥匙载体——状态:静滞锁定】的字符……极其极其极其短暂地…… 闪烁了一下!

如同……解除不良的信号。

凝固的琥珀最深处……那枚被钉死的钥匙……那点拒绝熄灭的微光……在亿万年的冰封中……撬动了一丝……裂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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