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藏间如同风暴过境后的坟场。应急灯昏暗的光线下,巨大的爪痕撕裂了布满油污的地面,如同大地流血的伤口。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浆的粘稠物与破碎扭曲的金属零件、断裂的电缆、以及某种如同劣质沥青般的黑褐色物质混合在一起,扑洒得到处都是,散发出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臭、铁锈和臭氧混合的气味。墙壁上布满撞击的深坑,几根粗壮的管道被硬生生撕裂,断口处闪烁着微弱的电火花。撕裂者那庞大扭曲的残骸倒在靠近通道入口处,覆盖着沥青状物质的躯干被某种巨力几乎撕成两半,露出内部涌动的、但己失去活力的暗红粘稠物质,漩涡状的头颅被砸扁了一半,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中,那两点令人冻结的红光彻底熄灭。不远处,废料缝合怪则彻底散架,构成它躯干的锈蚀金属板和零件如同被拆解的玩具,散落一地,那条由暗沉粘稠物质构成的手臂和镶嵌着电子眼的“肉团”头颅,则如同被强酸彻底腐蚀,只剩下几滩冒着微弱气泡的、恶臭的黑色粘液。
死寂。绝对的死寂取代了之前的疯狂厮杀。
吴胖子和老杨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如同两条被抛上岸的鱼,张大嘴巴,贪婪地、却又无比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那混合着血腥和腐臭的冰冷空气都如同冰碴刮过灼烧的喉咙和肺叶,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汗水早己浸透又被寒气冻结的衣物紧贴着皮肤,带走仅存的热量,让他们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精疲力竭,不仅是身体,更是灵魂深处被反复蹂躏后的虚脱。
“结……结束了?”吴胖子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难以置信。他庞大的身躯靠在墙上,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目光扫过眼前这片惨烈的战场,最终落在那个通往地狱深渊的竖井入口。黑黢黢的洞口,如同巨兽沉默的喉咙,没有一丝光,没有一丝声音渗出,只有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带着绝对零度寒意的白雾,正极其缓慢地向上逸散,接触到的空气似乎都凝结出细小的冰晶。
老杨没有回答。他喘息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竖井入口,眼神里没有庆幸,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的悲怆和无法言说的沉重。队长……林涛……被永远地留在了下面。留在了那扇名为“静滞”的时间之门的另一侧。成为了一把凝固的“钥匙”。他最后看到的那只手上透出的暗金色光芒,那张如同神祇雕像般冰冷死寂的脸……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记忆里。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目光扫过储藏间。除了狼藉,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凝滞感。空气中飘浮的尘埃似乎……不动了?不是静止,而是运动得极其极其缓慢,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沉浮。远处应急灯电流不稳发出的细微“滋滋”声,也被拉长、扭曲,变成了如同慢放磁带般的、断断续续的怪异低鸣。整个空间的光线,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无形的、冰冷的薄纱?
“不对劲……”老杨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本能的警觉。他试图抬起手,动作却感觉异常沉重、迟滞。仿佛空气的密度增加了数倍,无形的阻力包裹着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吴胖子也感觉到了。他想活动一下僵硬的脖子,转动脖颈的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动作缓慢得如同生锈的木偶。“操……好……好沉……像……像泡在水银里……”
就在这时,储藏间入口处,那被撕裂者撞开的破洞外,幽暗的通道深处,传来一阵……极其缓慢、极其沉重、如同巨人拖着脚镣在泥泞中跋涉的脚步声!
“咚……(漫长的停顿)……咚……(更长的停顿)……咚……”
每一步的间隔长得令人窒息!每一次落地的声响都沉闷得如同敲打在心脏上!声音的来源似乎很远,但传递过来的速度……慢得诡异!仿佛声音本身也在那无形的粘稠空气中艰难跋涉!
吴胖子和老杨瞬间寒毛倒竖!刚刚松懈的神经再次绷紧到极限!还有东西?!是撕裂者的同类?还是别的什么鬼玩意儿?!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骇和决绝。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疲惫。老杨猛地抓起掉在身边的突击步枪,动作虽然依旧带着迟滞感,但眼神锐利如刀。吴胖子也咬着牙,强撑着捡起沉重的霰弹枪,巨大的恐惧反而激发了他体内残余的蛮力。
他们迅速依托一堆相对完好的废弃集装箱作为掩体,枪口死死指向声音传来的通道入口破洞。
脚步声……越来越近?或者说,那沉重的声音间隔……似乎……在缩短?但那缓慢的程度,依旧令人抓狂!
终于,一个庞大、扭曲的轮廓,极其极其缓慢地……从破洞外的黑暗中……“挤”了出来。
是撕裂者!又一只撕裂者!
它的形态与之前那只类似,覆盖着暗沉沥青状物质,庞大的身躯微微佝偻,漩涡状的头颅中心闪烁着两点冰冷的红光。但它的动作……慢得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回放!它抬起一条覆盖着沥青物质、末端正缓慢凝聚成骨质巨锤的手臂,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耗尽了力气,花了足足十几秒钟才完成!然后,它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一步……一步……极其沉重地……踏入储藏间!
它似乎并未第一时间发现躲在集装箱后的吴胖子和老杨。它那缓慢转动的旋涡状头颅,先是“看”向地上同类的残骸,停顿了漫长的几秒。接着,又极其缓慢地转向废料缝合怪散落一地的零件和那滩冒着泡的黑色粘液,再次停顿。整个过程,如同生锈的机器在艰难地处理信息。
“它……它怎么也……这么慢?”吴胖子压低声音,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愕而变形。眼前的怪物虽然依旧恐怖,但那份慢到极致的动作,反而削弱了其瞬间的致命威胁,增添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
老杨死死盯着那只动作如同凝滞的撕裂者,锐利的目光穿透缓慢的表象,捕捉着细节。覆盖其体表的沥青状物质,其流动和弥合细微伤口的速度……慢得几乎无法察觉!它漩涡状头颅中心闪烁的红光,其明灭的频率……也被拉长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仿佛它本身,连同它周围的世界,都被……放缓了!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老杨的脑海!他猛地看向竖井入口,看向那丝丝缕缕逸散的、带着绝对寒意的白雾!又看向空气中近乎凝滞的尘埃,听着那被拉长扭曲的电流“滋滋”声!
“不是它慢……”老杨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真相的寒意,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是这里的时间……被拖慢了!被下面那个鬼东西……散逸出来的力量……影响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只刚刚踏入储藏间的撕裂者,似乎终于“察觉”到了集装箱后活人的气息(这个过程同样耗费了漫长的十几秒)。它极其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轴承艰难转动般,将旋涡状的头颅……转向了他们的方向!两点冰冷的红光,如同被慢放的镜头,一点一点地……聚焦过来!
一股冰冷的、带着纯粹毁灭欲望的意志,如同粘稠的寒流,极其缓慢却又无比坚定地……弥漫开来,锁定了掩体后的两人!
“开火!”老杨的吼声在凝滞的空气中显得异常沉闷!
“哒哒哒哒——!”
“轰——!”
突击步枪的连射声和霰弹枪的轰鸣同时响起!但声音……被拉长了!枪口的火焰喷射似乎也变成了慢动作,子弹在空中飞行的轨迹仿佛清晰可见!
子弹狠狠撞在撕裂者覆盖着沥青状物质的庞大身躯上!发出“噗噗噗”的闷响和金属撞击的“铛铛”声!火星飞溅的速度同样缓慢得如同飘舞的萤火虫!
效果……微乎其微!
子弹大部分被那层诡异的物质弹开或吸收,只在表面留下浅浅的凹痕,其恢复的速度虽然被放慢,但依旧在以肉眼可见(在慢速世界里)的方式极其缓慢地弥合着!霰弹枪的钢雨轰击在它身上,冲击力似乎也被时间迟滞了效果,仅仅让它庞大的身躯……极其极其缓慢地…… 向后……晃动了一下?如同慢放了十倍的镜头!
“操!没用!”吴胖子看着这如同儿戏般的攻击效果,绝望地咒骂。
撕裂者似乎被激怒了。它发出一声……被极度拉长、如同深渊巨兽悠长叹息般的……低吼!吼声在凝滞的空气中传播得异常缓慢,却带着更加沉重的压迫感!它那条凝聚成骨质巨锤的手臂,开始极其极其缓慢地……向上抬起……对准了集装箱的方向!虽然慢,但那毁灭性的力量感却丝毫未减!一旦落下,即便速度放慢,也足以将掩体和后面的人砸成肉泥!
“走!离开这里!不能跟它耗!”老杨当机立断!在时间被拖慢的领域里,他们的弹药消耗速度虽然也变慢,但攻击几乎无效,而怪物的防御和破坏力却依旧恐怖!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他指向储藏间另一侧,一个相对完好、通往其他区域的厚重防火门。“去那边!快!”
两人不再恋战,转身朝着防火门方向“跑”去。在凝滞的时间场中,他们的奔跑变成了极其滑稽的慢动作。每一步抬起落下都异常艰难,仿佛腿上绑着千斤重担,又如同在深达胸口的粘稠泥浆中跋涉。战术靴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被拉长成刺耳的、连绵不绝的“嘎吱——”声。
身后,撕裂者那缓慢抬起的骨质巨锤,终于达到了顶点。它极其极其缓慢地、带着毁灭的轨迹,开始……向下……砸落!目标,正是他们刚才藏身的集装箱!那缓慢的砸落过程,在吴胖子和老杨同样被拖慢的感官里,反而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的漫长折磨!他们能清晰地“看”到巨锤一点一点接近目标,却无力阻止,只能拼命地、以蜗牛般的速度向防火门“逃窜”!
控制室。
凝固的血色灯光如同干涸的血迹,涂抹在控制台冰冷的金属表面,涂抹在每一张凝固着惊骇、茫然、绝望的脸上。死寂统治着这里,只有众人粗重却同样显得异常缓慢、被拉长的喘息声,在巨大的空间里形成一种低沉、粘滞的背景音。
赵启明的手终于从物理断连扳手上松开,指关节因为长时间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僵硬的青白色。他试图转动一下僵硬的脖颈,骨头发出“咔…哒…”的轻响,动作迟缓得如同生锈的机器人。布满血丝的眼球极其缓慢地转动,扫过陷入黑暗的控制室,目光里残留着劫后余生的虚脱,但更多的是如同坠入冰窟般的茫然和冰冷。
“周……周拓……”他的声音干涩、嘶哑,每一个音节都被拉长,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才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你……刚才……说……转换……静滞之门……开启……是……什么意思?”
控制室里其他的技术员和工程师们,动作也同样变得异常迟滞。他们试图检查黑屏的终端,手指在冰冷的键盘上缓慢地移动、敲击,如同在深水中作业。有人想去查看那老式机械仪表盘,迈出的脚步沉重而缓慢,仿佛踏在无形的泥沼之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粘稠感,连思维似乎都被拖慢了速度。
周拓站在主控台前,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块己经黑屏、但曾显示过静滞区模糊影像的屏幕。他的身体也如同其他人一样,承受着那无处不在的、迟滞时间的无形力场。但他的大脑,那属于顶尖时间物理学家的核心,却在巨大的压力和冰冷的恐惧中,如同被淬炼的钢铁,爆发出超越肉体束缚的、近乎疯狂的运转速度!
静滞之门……活体祭品……门栓……终极静滞场……
赵启明那被拉长的问话,每一个字都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高速运转的思维中激起剧烈的涟漪。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凝重的滞涩感。他的目光扫过控制室里每一个动作迟缓如同木偶的同伴,扫过那些彻底死寂的屏幕,最终落在赵启明那张同样被迟滞感笼罩的脸上。
“我们……”周拓的声音响起,同样被拉长、扭曲,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沙哑,但每一个词都清晰、冰冷,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现实,“……都错了。”
他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向天花板,指向那盏散发着凝固血光的应急灯。灯光下,空气中漂浮的尘埃清晰可见,但它们……几乎不动了。如同被无形的蛛网粘住,悬浮在那里。
“不是……阻止……也不是……灾难……降临……”周拓的语速在迟滞的力场中依旧显得相对“快”一些,仿佛他的思维在强行加速语言的输出,“是……覆盖……是……冻结!”
“D7区……崩溃……是……裂口……实验体……混乱脑波……是……穿透的……‘针’……林涛……找到的……坐标……是……锁孔……激活……是……转动钥匙……” 他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咒语,在凝滞的空气中艰难地传播着。
“倒计时……归零……静滞之门……不是……放出……里面的……恐怖……是……启动……终极……防御……把……裂口……把……入侵点……把……钥匙……把……触发者……连同……周围……一切……不稳定……时间熵……全部……拖入……一个……巨大的……绝对……静止的……时间……琥珀!”
周拓的目光如同两把冰锥,刺向赵启明,刺向每一个能听到他话语的人。“我们……整个基地……甚至……时间孤岛……都……在……这枚……琥珀……之中!”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这惊世骇俗的结论,控制室角落里,一台连接着基地内部环境监测物理终端的打印机,极其突兀地、极其缓慢地……启动了!
“滋……嘎……滋……嘎……”
老式针式打印机发出艰涩、缓慢、如同垂死呻吟般的声响。打印头在卷纸上极其极其缓慢地左右移动。一行行字符,以肉眼可见的、慢得令人发指的速度,一点一点地……被“敲打”出来:
【系统状态:全域熵流抑制生效】
【核心静滞力场:稳定(强度100%)】
【次级静滞节点:
- 坐标:D7-核心(状态:稳定锁定)
- 坐标:医疗区B-4(状态:稳定锁定)
- 坐标:控制中枢(状态:弥散覆盖)
【时间基准流速:0.0007%】
【警告:物理规则局部畸变。意识活动受限。维持性代谢需求降至最低。】
“控……控制中枢……”一个离打印机最近的技术员,极其缓慢地、一字一顿地念出了打印纸上缓慢显现的字符,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时间……基准……流速……0.0007%……这……这他妈……不就是……几乎……静止了吗?!”
整个控制室,陷入了一种比死寂更深沉的、令人灵魂冻结的绝望之中。周拓的话语和打印机缓慢吐出的字符,如同最冰冷的判决书,宣告了他们此刻的命运——不是死亡,而是被活生生地封存在了时间的琥珀里!思维尚存,身体却如同被冻结在亿万年的冰层之中!连恐惧和绝望的情绪,都因为这极致的缓慢而变得……粘稠、漫长、钝痛!
赵启明的脸上,那劫后余生的茫然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被巨大荒谬和冰冷现实击中的、凝固的空白。他极其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只刚刚松开扳手的手。手指弯曲的动作慢得如同一个世纪的慢镜头。他想握紧拳头,却发现调动肌肉的力量都变得如此艰难、如此……奢侈。
时间……成了最残忍的牢笼。
医务室。
死寂。这里的死寂与控制室、与储藏间都不同。它更……纯粹,更……致密。
没有仪器发出的任何噪音,没有警报,没有电流的滋滋声。连空气都似乎停止了流动,凝固成一块巨大的、无形的冰。角落里那台备用终端屏幕散发的幽幽微光,似乎也失去了波动的能力,恒定地照亮着屏幕上那片凝固的、代表D7区崩溃核心的血红色污迹,以及下方那行冰冷的字符:【次级静滞节点——状态:稳定(医务室)】。
病床上,那具凝固在极度痛苦反弓姿态中的躯壳,如同一尊被时间遗忘的、扭曲的雕塑。皮肤表面那些曾因“琥珀”药剂而亮起的、如同电路板般的暗金色脉络,其光芒己经彻底黯淡、消失,只留下淡淡的、如同纹身般的暗色印记。皮肤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冰冷的灰白,如同上好的瓷器,却又带着玉石般的坚硬质感。没有呼吸的起伏,没有脉搏的跳动,连最细微的肌肉颤动都彻底消失。
绝对的静止。
李瑾站在床边。她的动作同样被那无形的、迟滞时间的力场所束缚。她抬起手,想再次触碰那冰冷的颈侧,这个简单的动作却仿佛耗尽了力气,缓慢得如同电影的慢放镜头。指尖最终落在灰白的皮肤上。
冰冷。坚硬。如同触摸一块在极地冰封了万年的岩石。没有任何生命的反馈。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绝对的死寂。
她的目光移向那台深度意识监测仪。屏幕依旧亮着,那片均匀的、死寂的深灰色背景中央,那颗代表着实验体最后意识的暗金色光点,如同宇宙琥珀中最核心的标本,凝固在那里。恒定,稳定,散发着微弱却恒久不变的暗金光芒。它不再挣扎,不再搏动,甚至不再有“存在”的波动感。它就是“存在”本身,被永恒的“此刻”所定义。
【次级静滞节点——状态:稳定】
终端屏幕上的字符无声地宣告着。
他成功了。以一种自我湮灭的方式,将自身化作了锚点,化作了这巨大时间琥珀中一颗被钉死的铆钉,强行冻结了崩溃的熵流裂口。代价是永恒的凝固,是意识沉入时间坟墓最深层的黑暗冰洋。
李瑾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收回了手指。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疲惫感席卷了她。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灵魂深处被这绝对的静滞和永恒的凝固所浸透的……倦怠。连悲伤和绝望,在这被无限拉长的“瞬间”里,都显得如此苍白和……缓慢。
她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目光投向医务室厚重的防辐射观察窗。窗外,是时间孤岛永恒不变的景象——扭曲的、死灰色的荒原,凝固的、如同脏污玻璃的天空,以及那道笼罩整个孤岛的、微微荡漾着涟漪的半透明时间屏障。屏障之外,是混乱狂暴、足以撕碎一切的时间乱流。
但此刻,在她被迟滞的感官里,窗外的景象似乎也……不同了。
时间屏障上那些永不停歇的、如同水波般的涟漪……变慢了!慢得几乎可以清晰地捕捉到每一次波峰的形成、推进、消散的全过程。屏障之外,那原本混乱狂暴、无法看清细节的时间乱流,其狂舞的光带和扭曲的空间褶皱,其变幻的速度也……被极大地放慢了!如同从奔腾的瀑布变成了缓缓流淌的粘稠熔岩!
甚至……她似乎能“看”到,在屏障之外极远处,那混乱的色块和光带中,有某种……巨大到无法形容的、如同星云般的阴影轮廓……极其极其缓慢地……移动着?那阴影的形态变幻不定,时而如同无数扭曲肢体的聚合,时而又如同冰冷的、布满几何纹路的巨大结构体……一种冰冷、漠然、带着纯粹吞噬欲望的“视线”,仿佛穿透了被放慢的时间屏障,极其缓慢地……扫过这片被冰封的孤岛!
李瑾的身体瞬间绷紧!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比静滞本身更加冰冷的恐惧感攫住了她!那是什么?!屏障之外的东西?!它……一首在那里?!只是之前因为狂暴的乱流和屏障的隔绝无法看清?!而现在,因为时间基准被放慢了亿万倍,那狂暴的乱流如同被凝固的标本,反而让这恐怖的阴影……显形了?!
“嗬……”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抽气声,极其极其缓慢地从李瑾喉咙深处挤出。她的瞳孔因极度的惊骇而放大,死死地盯着窗外那在缓慢变幻的时间乱流背景中、如同梦魇般缓缓移动的巨大阴影。
就在这时!
病床上,那具绝对凝固的躯壳,其灰白冰冷、毫无生气的左手小指指尖……极其极其极其轻微地…… 跳动了一下!
那跳动的幅度微乎其微,比尘埃的飘落还要细小,比神经元末梢的电流还要微弱,在时间被放慢了亿万倍的尺度下,几乎不可能被察觉!
但李瑾,就在这一刻,就在她的视线被窗外那恐怖阴影所吸引、灵魂被巨大恐惧冻结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
她极其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转动般,将目光……一点一点地……从窗外挪开……一点一点地……移向病床……移向那只灰白的左手……
指尖……恢复了凝固。仿佛刚才那一丝微弱到极致的跳动,只是光线造成的幻觉,只是她恐惧之下产生的幻视。
但在李瑾被迟滞却依旧敏锐的意识深处,那瞬间的、超越物理静止的微弱“扰动”,如同投入绝对零度冰湖中的一粒微小石子,激起了一圈……无声的、却足以撼动灵魂的……涟漪!
凝固的琥珀深处……那颗被钉死的暗金光点……难道……还在……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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