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过后的周一早晨，林宇在书包里发现了一个崭新的笔记本。那是上周爸爸从厂里带回来的奖品，蓝色封面印着"优秀职工"西个烫金字。他着光滑的封面，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训练课前，他躲到更衣室的角落，在第一页工整地写下：《我和苏悦的纪录片拍摄日记》。但刚写完就觉得不对劲，这标题太正式了。他撕掉这页，重新写道：《我和悦悦的重要事情记录本》。
笔尖悬在纸上，他突然不知道该写什么。最后只记下了昨天的日期和简单的几个字："和悦悦在旧厂房躲雨，发现老照片。她穿蓝布裙很好看。"
写完后林宇迅速合上本子，像是怕被人看见似的塞进书包最里层。这个动作太过匆忙，以至于他没注意到队友张浩正从更衣柜后面探出头来，好奇地望着他。
训练时，林宇格外专注。自从知道爸爸曾经的游泳经历后，他练习起来更有干劲了。每一个动作都力求完美，仿佛要弥补父亲当年的遗憾。
"林宇！"教练吹响哨子，"今天状态不错啊！再来一组翻身翻腾！"
林宇抹了把脸上的水，爬上跳台。阳光透过体育馆的玻璃顶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他突然想起苏悦的眼睛，也是这么亮晶晶的...
"预备——"
林宇深吸一口气，纵身跃起。身体在空中舒展开来，完成了一个漂亮的反身翻腾两周半。入水时几乎没有水花，完美得连教练都忍不住鼓掌。
"好样的！就保持这个状态，下周的选拔赛没问题！"
训练结束后，林宇匆匆冲了个澡，抓起书包就往家跑。他迫不及待想告诉苏悦今天的成功，还要把那个动作画下来给她看——苏悦总是能指出他动作中的细节问题，比教练说的更容易懂。
然而刚出体育馆，他就被班主任李老师叫住了："林宇！正好找你！明天学校要检查暑假作业，你的观察日记还差五篇呢！"
林宇顿时蔫了。暑假光顾着训练和拍纪录片，完全忘了这茬。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他发现父母都还没下班，只有餐桌上留着妈妈做的葱油饼和一张字条："冰箱里有绿豆汤，别贪凉。"
三口两口吃完饼，林宇掏出作业本发愁。观察日记...观察什么呢？突然，他眼睛一亮，从书包深处摸出那个蓝色笔记本。
翻开第一页，他读着自己写下的那句话："和悦悦在旧厂房躲雨，发现老照片。她穿蓝布裙很好看。"脸不自觉地热了起来。
"这不就是观察日记吗？"林宇自言自语，突然有了主意。他重新拿出一本作业本，把笔记本里的内容"改编"了一下："7月12日，观察旧厂房建筑结构及发现的 historical artifacts（历史文物）。天气：暴雨。"
就这样，他一口气写了五篇，把最近和苏悦一起的经历都"学术化"了一遍：拍纪录片变成了"社会实践活动"，给王奶奶帮忙成了"社区服务观察"，就连两人分吃一根冰棍都能扯到"夏日降温方式的社会学分析"。
写完最后一个句号，林宇长舒一口气，得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然后他翻开蓝色笔记本，在新的一页写道：
"今天完成了反身翻腾两周半，教练说很棒。想第一个告诉悦悦，但被李老师抓去补作业。把我们的故事写进作业里了，希望李老师不会发现。"
写完后，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悦悦的眼睛比泳池的水光还亮。"
第二天，林宇把作业交上去后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训练结束后，他和苏悦约在纺织厂空地见面，想给她展示新学的动作。
"看好了！"林宇站在垫子中央，深吸一口气，完成了一个漂亮的转体空翻。
苏悦鼓掌："比上周稳多了！就是落地时膝盖还可以再弯一点..."
她站起来示范，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摆动。林宇看着她认真的样子，突然想起笔记本上写的那句话——确实比水光还亮。
"发什么呆呢？"苏悦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没什么！"林宇慌忙转移话题，"对了，电视台那边有什么新消息吗？"
苏悦眼睛一亮："徐导说下周要带我们去采访一位老艺术家，就住在隔壁弄堂！据说他年轻时是著名的芭蕾舞演员..."
两人正聊得起劲，突然听见一阵嘈杂声。张浩和几个队友出现在厂房门口，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
"哟，林宇，'比水光还亮'的'悦悦'就是她啊？"张浩怪腔怪调地说，手里挥舞着——林宇的蓝色笔记本！
林宇的脸"唰"地白了。他明明把笔记本放在书包最里层的！一定是训练时换衣服不小心...
"还给我！"他冲上前想抢回来。
张浩灵活地躲开，翻开笔记本夸张地朗读："'悦悦穿蓝布裙很好看'...哇哦，我们的小冠军情窦初开啊！"
其他队友哄笑起来，有人开始吹口哨。苏悦站在原地，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眼睛瞪得大大的。
林宇又羞又怒，一个箭步冲上去，这次成功抢回了笔记本。但伤害己经造成了，苏悦转身就跑，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悦悦！等等！"林宇想追上去，却被张浩拦住。
"别急着走啊，说说嘛，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谈你个头！"林宇一拳挥过去，但在最后关头收住了。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们是一起拍纪录片，这是工作笔记！"
"工作笔记写人家眼睛比水光还亮？"张浩挤眉弄眼。
林宇攥紧拳头，突然有了主意："没错！这是文学描写！我们的纪录片需要这种素材！徐导要求的！"
提到电视台的导演，几个男孩顿时收敛了些。张浩将信将疑："真的？"
"当然！"林宇越说越顺，"你们知道拍纪录片有多难吗？要观察细节，要记录感受...算了，跟你们说也不懂。"
他故作镇定地收拾书包，临走前还补了一句："下周选拔赛见分晓。哦对了，徐导说可能会来拍比赛画面，你们最好表现好点。"
这番话成功震慑住了队友们。等林宇跑出厂房，早就不见苏悦的身影了。他急得首跺脚，手腕上的铃铛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林宇先跑到苏家，苏妈妈说悦悦还没回来；又找遍了弄堂各个角落，最后在河边的老柳树下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苏悦抱着膝盖坐在树下，正往河里扔小石子。听到脚步声，她头也不回地说："走开。"
林宇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半晌，他慢慢走过去，在距离苏悦一米远的地方坐下，把笔记本放在两人中间。
"对不起。"他小声说。
苏悦没说话，又扔了颗石子。河面泛起涟漪，一圈圈扩散开去。
"那真的是...工作笔记。"林宇硬着头皮解释，"我是想记录纪录片的拍摄过程..."
"那'比水光还亮'也是工作？"苏悦终于转过头，眼睛红红的。
林宇的耳朵烧了起来："那个...那个是...比喻！对，文学比喻！徐导说要培养我们的观察力..."
苏悦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噗嗤"一声笑了："你撒谎的时候右眼皮会跳，知道吗？"
"啊？"林宇下意识摸了摸眼睛。
苏悦擦擦眼角，伸手拿过笔记本，轻轻翻开。林宇的心跳快得像刚跑完一千米，却不敢阻止。
"字写得真丑。"苏悦评价道，但语气己经软化了。她仔细读着那些简短的记录，嘴角微微上扬，"7月15日，悦悦说我的入水角度可以再调整5度...这你都记啊？"
林宇挠挠头："因为...因为很重要嘛。"
苏悦继续往后翻，突然停在一页上。林宇伸长脖子一看，顿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那是他画的一幅小漫画，两个火柴人手拉手站在领奖台上，一个戴着蝴蝶结（明显是苏悦），一个头上写着"冠军"。
"这是..."苏悦的声音轻得像羽毛。
"就...随便画的。"林宇盯着自己的鞋尖，"想象我们纪录片得奖的样子..."
苏悦合上笔记本，轻轻放回两人中间。河面上，夕阳的余晖把水染成了金色。远处传来弄堂里妈妈们喊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
"林宇。"
"嗯？"
"以后...别把笔记本带到学校去了。"苏悦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放我家吧，反正我们每天都要一起拍纪录片。"
林宇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不生气？"
苏悦歪着头想了想："生气啊。所以你要赔我一根棒冰，红豆味的。"
"现在就去！"林宇跳起来，突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那...那笔记本..."
"既然是工作笔记，"苏悦一本正经地说，"就应该由导演保管。我是导演之一，对吧？"
林宇点头如捣蒜，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小卖部。路过一个水坑时，苏悦突然停下，指着水面："看，水光。"
林宇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只见夕阳映在水坑里，确实闪闪发亮。然后他听见苏悦轻声说："没我眼睛亮。"
说完她就跑开了，马尾辫在脑后欢快地跳跃。林宇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时，苏悦己经跑出老远。
"苏悦！你耍赖！"他追上去，铃铛在手腕上叮叮当当。
那天晚上，林宇辗转反侧，脑海里全是苏悦说"没我眼睛亮"时俏皮的表情。他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备用笔记本（幸好没被张浩发现），在新的一页写道：
"今天悦悦说她的眼睛比水光还亮。她说得对。PS：赔了她红豆棒冰，但我偷咬了一口，她没发现。"
写完后，他想了想，又画了张小漫画：一个扎马尾辫的小女孩气鼓鼓地举着半根棒冰，旁边写着"林宇是大坏蛋"。
这个笔记本，他决定永远藏在枕头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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