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的病情在三天后急转首下。林宇接到电话时正在训练,马教练二话没说就批了假。他飞奔回弄堂,敲响苏悦家的窗户,两人匆忙赶往医院。
病房外的走廊上,林爸爸正和一个医生低声交谈,表情凝重。看到孩子们来了,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芳姨刚睡着,别吵醒她。"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林宇看到李芳躺在病床上,比上次见面更加消瘦。各种仪器围绕着她,发出规律的"滴滴"声。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
"那是...?"苏悦小声问。
"她丈夫,陈教练。"林爸爸解释道,"刚从广东赶回来。"
林宇贴在窗玻璃上,突然发现李芳床头柜上摆着个熟悉的东西——那副旧泳镜,被擦得锃亮,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爸,那是..."
"嗯,我带来的。"林爸爸的声音有些哑,"想着...也许能给她些力量。"
正说着,病房门开了。陈教练走出来,眼睛红肿:"她醒了,说要见孩子们。"
林宇和苏悦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消毒水的气味比走廊更浓,混合着某种花香。李芳看到他们,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小宇...悦悦..."她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芳姨!"林宇冲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那只曾经教他动作的手现在瘦得能摸到骨头,但依然温暖。
"我...我有东西给你。"李芳示意丈夫从包里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看看。"
盒子里是一枚古旧的铜哨,表面己经氧化发黑,但依然能看清上面刻着的"L.J."字样。
"这是我父亲的哨子,"李芳解释道,"他执教三十五年,从没换过。现在...它该有个新主人了。"
林宇捧着哨子,感觉重若千钧:"芳姨,这太贵重了..."
"嘘,"李芳轻轻摇头,"听我说。体育精神...不只是输赢。它关乎...如何面对挫折,如何...守护重要的人。"她的目光越过林宇,看向门口的林爸爸,"你爸爸...他做到了。"
苏悦站在一旁,摄像机己经不知不觉举了起来。镜头里的李芳虽然虚弱,但眼神明亮如星。
"芳姨,"她小声问,"能讲讲您父亲的事吗?我们想...记录下来。"
李芳微笑着点点头。接下来的半小时里,她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讲述了李教练的故事——如何从一名普通工人成为知名教练,如何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自创训练方法,又如何为了保护学生而放弃举报得意弟子的恶行。
"他常说...体育教会人胜利,但...更教会人做人。"
讲到最后,李芳有些气喘。护士进来提醒探视时间结束,但她摆摆手:"再...再一会儿。"
她转向林宇:"小宇...能给我看看你的'强子旋'吗?就在这里。"
林宇愣住了:"现、现在?这里?"
"用这个。"李芳指了指哨子,"就像...当年我父亲教你爸爸那样。"
林宇深吸一口气,站到病房的空地上。他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站在跳板上,下面是碧蓝的泳池。然后,他睁开眼,将哨子放到唇边——
"哔——"
清脆的哨音在病房里回荡。林宇随之做了一个干净利落的起跳动作,虽然没有真的腾空,但每个细节都精准到位。落地时,他的脚尖轻轻一点,仿佛真的控制了水花。
李芳的眼中泛起泪光:"完美...和你爸爸当年...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病房门再次打开,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进来。林爸爸跟在后面,眼睛红红的。
"老李?老王?"李芳惊讶地睁大眼睛,"你们怎么..."
"阿强打电话叫我们来的,"为首的老人说,"听说你想听队歌?"
林宇认出来了,这是体校的老校友们。他们自发地围在病床旁,在为首老人的指挥下,轻声唱起了当年的校歌。那是一首简单的歌谣,歌词关于坚持和梦想。
李芳的嘴唇也轻轻动着,跟着哼唱。唱到副歌时,她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眼神也变得明亮。奇迹般地,她竟然跟着节奏轻轻拍起了手。
苏悦的镜头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老人们皱纹里的泪水,林爸爸颤抖的肩膀,林宇紧握的哨子,以及李芳脸上那种超越病痛的光彩。
歌唱完了,病房里一片寂静。李芳满足地闭上眼睛:"谢谢...真好啊..."
护士这次坚决地要求所有人离开。临走前,林宇把哨子郑重地挂到脖子上:"芳姨,等我拿了冠军,第一个给您看奖牌。"
李芳没有睁眼,但嘴角微微上扬:"我等着..."
***
回弄堂的路上,三人沉默不语。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林宇的哨子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偶尔碰到胸前的木牌,发出清脆的声响。
"爸,"快到弄堂口时,林宇突然问,"当年...您恨过游泳吗?"
林爸爸停下脚步,思考了一会儿:"恨过。但更多的是恨自己...为什么没再坚持一下。"他看向儿子,"所以看到你跳水的样子,我既高兴又害怕..."
"怕我像您一样?"
"怕你...太像我。"林爸爸轻声说,"把梦想看得比什么都重,最后却..."
苏悦突然插话:"林叔叔,但如果没有您当年的坚持,林宇就不会爱上跳水啊。"
林爸爸愣了一下,随即苦笑:"小丫头,说得对。命运...有时候很奇妙。"
当晚,林宇辗转难眠。他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从抽屉里取出李芳给的资料,在台灯下仔细研读。其中一页特别吸引他——那是李教练关于"心理训练"的笔记:
"真正的冠军不是从不害怕,而是学会与恐惧共处。当你站在跳板上,不要想着'不能失败',而是告诉自己'我准备好了'。"
林宇把这段话抄在笔记本上,又画了个小小的跳水小人。窗外,一轮明月高悬,照在弄堂的青石板上,也照在不远处苏悦家的窗棂上。
他不知道的是,苏悦同样没睡。她正在剪辑白天拍摄的素材,屏幕上的李芳说着"体育精神不只是输赢",而林宇的"强子旋"在病房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震撼。看着看着,一滴泪水落在键盘上。
***
两天后,李芳的病情暂时稳定下来。林宇不得不返回省队,苏悦也重新投入纪录片的剪辑工作。分别前,两人在纺织厂交换了日记本。
"等我回来再看,"林宇把苏悦的日记本放进铁盒,"这样比较有惊喜。"
苏悦点点头,把林宇的日记本也放了进去。两人像上次一样,用红绳将本子绑在一起,打了个结实的"同心结"。
"这次只分开两周,"苏悦晃了晃铃铛,"很快就过去了。"
"嗯!"林宇碰了碰自己的铃铛,"记得周三晚上7点。"
"知道啦!"
两人在巷子口分别,一个向左去车站,一个向右去电视台。铃铛声渐行渐远,却又奇妙地保持着某种和谐的节奏,仿佛在演奏同一首歌。
林宇坐在回省队的火车上,望着窗外飞逝的景色。胸前的哨子沉甸甸的,时不时碰到木牌,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想起李芳的话,想起父亲的眼神,想起苏悦镜头里的自己...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似乎没那么沉重了。
与此同时,苏悦在电视台的剪辑室里,将李芳的片段与林宇的训练画面交叉剪辑。徐导看了一会儿,突然说:"等等,这里加个转场...对,就是林宇跳水和他爸爸年轻时照片的叠化...完美!"
屏幕上,两代人的身影在入水的瞬间重叠,又分开。那种梦想的传承,无需言语也能感受得到。
"这孩子有天赋,"徐导对走进来的制片人说,"镜头感比我带的某些研究生还强。"
苏悦假装没听见,但耳朵尖悄悄红了。她摸了摸手腕上的铃铛,想起林宇此刻应该快到省队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她偷偷夹在日记本里的那张照片——他们在纺织厂的合影,背面写着:"未来的冠军导演组合"。
窗外的梧桐树上,一只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夏日的尾声将近,但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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