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冰冷的数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江挽月刚刚平复些许的心口!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因脱力而微微摇晃。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哪怕只有一线渺茫的生机,她也必须抓住!
前世,她懵懂无知,被恐惧和绝望冲昏了头,试图带着家人仓惶逃离,结果如同自投罗网的羔羊,被早有准备的周家爪牙堵在城门附近,父亲当场被乱箭射杀,母亲和幼弟被拖走……惨剧历历在目!
这一次,她必须用更隐蔽、更迂回的方式传递警告!必须在官兵合围之前,让家人有机会逃离!
一个念头瞬间闪过——城隍庙!
那里香火鼎盛,三教九流混杂,是传递消息最不易被追查的地方之一。而且,庙后那片荒废的碑林,有一块半倾的、刻着模糊铭文的石碑,碑底与地面的缝隙,是她幼时和小伙伴藏匿小秘密的地方!
江挽月的心脏狂跳起来。时间紧迫,刻不容缓!她冲到那破旧的柜子前,翻找出一方最普通不过的素白手帕。没有笔墨,她猛地咬破自己的食指指腹!
尖锐的刺痛传来,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
她顾不上疼痛,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用染血的指尖,在素帕上飞快地、颤抖地写下几个歪歪扭扭却力透血背的字:
“官兵将至!速逃!勿归!——月”
每一个字,都饱含着剐心刻骨的焦急和无尽的恐惧!写完最后一个字,她将染血的指尖在帕子上用力一抹,留下一个模糊的血指印,随即迅速将帕子折叠成最小的方块。
必须立刻出府!
她再次翻出那扇破窗,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凭借着前世对府邸巡逻路线的模糊记忆,在假山、回廊、花木的阴影里急速穿行。每一次巡逻灯笼的微光扫过,她都屏住呼吸,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或柱子,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府邸如同巨大的迷宫,又像蛰伏的巨兽,黑暗中无数双无形的眼睛似乎都在窥视着她这个渺小的闯入者。好几次,巡逻家丁沉重的脚步声就在咫尺之外响起,近得能闻到他们身上劣质烟草和汗水的混合气味。每一次擦身而过,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冷汗浸透了鬓角。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终于摸到靠近后花园一处偏僻角门时,浑身己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角门上了锁,但旁边有一棵高大的老槐树,虬结的枝桠恰好伸向墙外。
她没有任何犹豫,手脚并用,用尽全身力气攀上那粗糙的树干,指甲在树皮上刮出血痕也浑然不觉。翻过墙头的瞬间,粗糙的瓦砾硌得她生疼,她闷哼一声,重重摔落在墙外冰冷的泥地上。
顾不上疼痛,她立刻爬起,辨认了一下方向,拔腿就朝着城隍庙的方向狂奔而去!
深夜的金陵城,空旷寂静。只有她急促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如同丧钟的余音。冷风如同刀子刮在脸上,灌进喉咙,带来火辣辣的痛感。她不敢回头,仿佛身后有择人而噬的恶鬼在追赶。
终于,城隍庙那黑黢黢的轮廓出现在视线尽头。庙门紧闭,只有檐角悬挂的几盏长明灯笼,在夜风中摇曳着微弱昏黄的光。
江挽月绕过正门,熟门熟路地钻进庙后那片荒草丛生的碑林。冰冷的石碑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凄冷的月色下。她跌跌撞撞地跑到记忆中的那块半倾石碑前,跪倒在地,双手疯狂地扒开碑底堆积的枯叶和湿冷的泥土。
找到了!
冰冷的石碑底部,果然有一条窄窄的缝隙!
她颤抖着手,将那块浸透了她鲜血和希望的素帕,小心地、用力地塞进了那条缝隙的最深处!还用旁边的碎石和湿泥,仔细地伪装好洞口,确保不留一丝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在地,背靠着冰冷的石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疼痛。她死死盯着那块被掩盖好的石碑缝隙,仿佛要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进去。
“爹…娘…小安…一定要看到…一定要逃出去…”她无声地祈祷着,泪水混合着冷汗,无声地滑落。冰冷的绝望和微弱的希望,在她心头疯狂撕扯。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她不敢久留,必须在天亮前赶回周府。
拖着疲惫不堪、如同灌了铅的双腿,她再次踏上归途。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踩在荆棘之上。来时那股不顾一切的冲劲己经耗尽,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对家人命运的恐惧。
当她终于再次看到首辅府那如同巨兽般蛰伏在夜色中的高墙时,天边己经隐隐透出一丝灰白。黎明将至。
她强撑着翻过那棵老槐树,小心翼翼地潜回沁芳院那间冰冷的绣房,如同倦鸟归巢,却又更像囚徒归笼。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心脏还在狂跳,西肢百骸都叫嚣着酸痛。
不敢点灯,不敢发出任何声响。她蜷缩在冰冷的床铺上,睁大眼睛,死死盯着窗外那片渐渐褪去墨色的天空。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等待。焦灼的、令人窒息的等待。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天光,终于彻底大亮。府邸里开始有了人声走动。
江挽月的心,却一点点沉入冰窟。为什么……为什么还没有动静?难道……难道家人没有看到?或者……官兵提前动手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噬咬住她的心脏!她猛地从床上弹起,不顾一切地再次扑到那扇破窗前,将脸紧紧贴在冰冷的窗格上,透过破洞,死死望向江家所在的方向!
什么都没有……只有清晨薄薄的雾气,笼罩着远处错落的屋脊……
不!不对!
她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在江家府邸所在的那个方向,那本该是炊烟袅袅的清晨……却有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笔首冲上云霄的……黑烟!
那不是炊烟!那是……焚烧的浓烟!是房屋在燃烧!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她脑中炸开!瞬间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气和血液!她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重重地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不……不可能……”她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不敢置信的绝望。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地砖缝隙,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不!她要去看看!一定是看错了!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支撑着她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出绣房,不顾一切地朝着府邸大门的方向跑去!她要去江家!现在就去!
“站住!月娘!你要去哪?!”身后传来绣房管事婆子的厉声呵斥。
江挽月充耳不闻!她像疯了一样推开试图阻拦她的婆子,冲出沁芳院,冲过一道道惊愕的目光,冲向那扇象征着囚笼也象征着“庇护”的朱漆大门!
“开门!让我出去!”她嘶喊着,用力拍打着厚重冰冷的门板。
守门的家丁被她状若疯癫的样子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却没人敢开门。
“滚开!贱婢!大清早发什么疯!”一个粗壮的家丁上前,粗暴地一把将她推倒在地!
江挽月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青石地面上,手肘和膝盖传来火辣辣的剧痛。但她仿佛感觉不到,挣扎着爬起来,不管不顾地朝着大门旁边的角门冲去!那里,平日里是下人出入采买的通道!
角门虚掩着!
她猛地撞开门,冲到了府邸之外!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稀少。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惊疑不定地投向同一个方向——江家府邸所在的长宁街!
她踉跄着,如同一个游魂,朝着那个方向狂奔!越靠近,空气中那股浓烈刺鼻的焦糊味就越发清晰!越靠近,那冲天的黑烟就越发狰狞可怖!
终于,她冲到了长宁街的街口!
眼前的景象,如同地狱的画卷,瞬间撕裂了她所有的侥幸!
江府!
那熟悉的、承载了她所有温暖记忆的江府!此刻,正被熊熊烈焰吞噬!朱漆大门被暴力撞开,扭曲变形地倒在一边。高耸的门楼在火焰中呻吟、坍塌,火星和燃烧的木屑如同黑色的雪片,纷纷扬扬洒落。浓烟如同狰狞的黑龙,翻滚着冲上铅灰色的天空,遮蔽了初升的朝阳。
府邸内外,一片狼藉!穿着皂衣、手持明晃晃钢刀的官兵如同地狱的恶鬼,在火焰和浓烟中穿梭,将府中值钱的物件、甚至仆役的尸体,粗暴地拖拽出来。女人的哭嚎声,男人临死的惨叫声,官兵粗野的呵斥和狂笑声,混合着火焰燃烧的噼啪爆响,交织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交响!
“爹——!娘——!”江挽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尖啸!她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要冲进那片火海!
“拦住她!别让她过去!”街口维持秩序的衙役发现了她,厉声喝道。
几个如狼似虎的官兵立刻扑了上来,粗暴地扭住她的双臂,将她死死按倒在地!粗糙的地面摩擦着她娇嫩的脸颊,尘土和灰烬呛入口鼻。
“放开我!那是我家!那是我家啊——!”她拼命挣扎,嘶吼着,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脸上的泥土和灰烬,冲刷而下。绝望的哭喊声在炼狱般的背景音中显得如此微弱而凄凉。
就在她被死死按在地上,视线被泪水模糊、被浓烟遮挡的瞬间,她的目光,如同垂死挣扎的野兽,死死锁定了江府那扇被撞得扭曲变形的大门缝隙!
一只小小的、染满鲜血和污泥的手,无力地从门内垂落出来。那手指纤细,手腕上还戴着一只熟悉的、用红绳穿着的小小桃核辟邪符!
那是……小安!是她年幼的弟弟!
那只小小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指缝间凝固着暗红的血块……
“小——安——!”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哀嚎,如同濒死孤雁的绝唱,猛地从江挽月被扼住的喉咙里爆发出来!眼前骤然一黑,整个世界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和声音,只剩下那只垂落在血泊中的、小小的手!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瞬间,一股冰冷刺骨、却又带着焚尽一切毁灭气息的力量,毫无征兆地从她灵魂深处轰然爆发!
嗡——!
她眼底,那因绝望和剧痛而涣散的瞳孔深处,一点极其细微、却冰冷锐利如同万载玄冰的针影,骤然浮现!疯狂地、不受控制地急速旋转、放大!仿佛有无数根无形的银针,在她体内疯狂攒刺、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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