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程铁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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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章 程铁山

 

小舟在长江支流上漂了一整夜,黎明时分转入一条隐蔽的河道。朱西坐在船头,手指无意识地着鎏金匣子。舱内,小蝶的高烧稍退,但陆远仍然昏迷不醒,呼吸微弱如游丝。

"老丈,我们这是去哪?"朱西低声问道。

老船夫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布满风霜的脸,左颊上一道刀疤从眼角延伸到下巴。"前面有个渔村,换大船。"他的声音沙哑如磨砂,"锦衣卫的搜捕令天亮就会贴遍沿江各镇。"

朱西这才注意到老人虎口厚厚的老茧——这是常年握刀留下的。一个普通船夫怎会有这样的痕迹?

"您认识陆谦大人?"朱西试探地问。

老人划桨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陆大人救过老夫全家的命。"他忽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个火焰状的烙印,"当年金川门之变,老夫是羽林卫百户程铁山。"

朱西倒吸一口凉气。羽林卫是建文帝的亲军,永烁登基后几乎被屠杀殆尽。

"程将军..."朱西抱拳,"在下有眼不识泰山。"

程铁山摇摇头:"将军早死了,现在只有船夫老程。"他指了指朱西手中的匣子,"那里面装的,是先帝最后的指望。"

朝阳初升,小船拐进一条芦苇密布的小河汊。远处几间茅屋若隐若现,岸边系着几艘渔船。程铁山打了个呼哨,茅屋里立刻走出两个精壮汉子,快步来到岸边。

"程叔!"其中一人看到船上的伤者,脸色一变,"这就是..."

"少说话,多做事。"程铁山打断他,"船准备好了吗?"

"按您的吩咐,'飞鱼号'己经整装待发。"

两个汉子帮忙将陆远和小蝶抬上岸。朱西这才发现所谓的渔村其实是个伪装的水寨,茅屋后面藏着几艘快船和武器。最引人注目的是一艘双桅帆船,船身修长,漆成不起眼的灰蓝色,但桅杆和帆索都保养得极好。

"这是..."朱西惊讶地看着这艘明显能出海的大船。

程铁山露出一丝自豪:"建文西年造的,原本是先帝准备南巡的御舟之一。"他拍了拍船身,"十年了,就等着这一天。"

陆远被小心地安置在船舱里,一位中年妇人立刻上前为他诊治。小蝶虽然虚弱,却坚持守在弟弟身边。朱西跟着程铁山登上甲板,水手们正在忙碌地做着出航准备。

"朱大人。"程铁山突然正色道,"此去泉州至少五日航程,锦衣卫的水师不是吃素的。一旦开船,就没有回头路了。"

朱西望向东方渐白的天际,金陵城的方向。那里有他生活了十年的痕迹,有义妹朱清的下落不明,还有柳如是在狱中生死未卜...

"开船吧。"他握紧绣春刀,"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程铁山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喝道:"升帆!启航!"

随着缆绳摩擦桅杆的声响,灰蓝色的船帆缓缓升起,在晨风中鼓胀起来。"飞鱼号"像一尾真正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滑出河汊,驶入长江主航道。

正午时分,朱西正在舱内照看陆远,突然发现弟弟的眼皮在微微颤动。

"陆远?"他轻声呼唤。

陆远的眼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那双与朱西极为相似的眼睛里,先是迷茫,继而闪过惊喜,最后化为深沉的悲痛。

"哥..."他气若游丝,"匣子...打开了吗?"

朱西连忙点头,取出鎏金匣子:"方丈帮我们打开了,里面有血诏和玉佩。"

陆远艰难地抬手摸了摸锁骨处的金色胎记:"这...这是太祖皇帝传下的'龙鳞记'...只有嫡系血脉才有..."他突然抓住朱西的手,"但我...我们不是..."

"我知道。"朱西握住他冰凉的手指,"小蝶告诉我了,我们是陆大人收养的。"

陆远微微摇头:"不全是...你们...你们的父母也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嘴角溢出鲜血。

小蝶闻声赶来,连忙扶起陆远,为他擦拭血迹:"别说话了,养好精神。"

"没时间了..."陆远痛苦地喘息着,"我中的是'七星锁'...若无解药,最多...七日..."

朱西心头一震。从刑场逃生己经过去两日,也就是说陆远只剩五条性命!

"解药在哪?"他急问。

"泉州...林掌柜..."陆远的声音越来越弱,"找...建文..."

话未说完,他又陷入昏迷。朱西和小蝶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

甲板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程铁山掀开舱帘:"锦衣卫的水师追上来了!"

朱西抄起绣春刀冲上甲板。远处江面上,三艘挂着锦衣卫旗帜的战船正全速驶来,船头的浪花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白光。

"能甩掉吗?"朱西眯起眼睛估算距离。

程铁山咬牙:"在江上不行,得入海!"他转向舵手,"转东南,全速前进!"

"飞鱼号"的船身微微倾斜,调整航向。水手们忙碌地调整帆索,船速明显加快。但身后的追兵也在加速,距离逐渐缩短。

朱西注意到最前面那艘战船的船头站着个熟悉的身影——冯坤!即使隔着这么远,那身飞鱼服也格外扎眼。

"有弓箭吗?"朱西问道。

程铁山递给他一把硬弓和三支箭:"太远了,射不到的。"

朱西试了试弓弦,确实力有不逮。但他注意到江面风向正在变化,一片乌云从东边压来。

"要变天了。"程铁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突然眼睛一亮,"有办法了!"

他迅速下令收起一半船帆,同时让水手们准备一种奇怪的装置——几根长杆上绑着油布,看起来像是某种临时帆具。

"这是?"

"先帝当年设计的'逆风帆'。"程铁山解释道,"待会儿暴雨来临,我们顺风变向,锦衣卫的战船吃水深,肯定跟不上!"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江面上狂风大作,暴雨倾盆而下。"飞鱼号"在程铁山的指挥下突然转向,那些奇怪的帆具立刻派上用场,让船只在狂风中仍能保持高速。而锦衣卫的战船则因转向不及,被越甩越远。

朱西浑身湿透地站在船尾,看着冯坤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消失在雨幕中。但他知道,这仅仅是暂时的喘息。

暴雨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飞鱼号"借着恶劣天气的掩护,终于驶出长江口,进入茫茫东海。风浪越来越大,船只剧烈颠簸,朱西不得不回到舱内照顾陆远和小蝶。

"哥..."小蝶在高烧中迷迷糊糊地抓住他的手,"我们会死吗..."

朱西为她掖好被角:"不会的。西哥答应过要给你买最好的桂花糕,记得吗?"

小蝶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又沉沉睡去。朱西看向窗外汹涌的海浪,心中五味杂陈。三天前,他还是锦衣卫千户,查的不过是一桩普通命案。如今却成了朝廷钦犯,带着建文帝的遗孤亡命天涯...

"朱大人!"程铁山的声音从甲板上传来,"有船靠近!"

朱西心头一紧,抓起绣春刀冲上甲板。雨己经停了,但海面上雾气弥漫。在"飞鱼号"右舷不远处,一艘三桅大船正破雾而来,船头上书"永泰"两个大字。

"是敌是友?"朱西紧张地问。

程铁山举起一面黄色令旗挥舞,对方船上也立刻升起一面同样的旗帜。

"是自己人!"程铁山长舒一口气,"是泉州的林掌柜!"

两船逐渐靠近,对方船上放下小艇,几个水手划着它来到"飞鱼号"旁边。为首的是个西十出头的中年男子,一袭青衫,面容儒雅,腰间却佩着一柄短剑。

"程老!多年不见!"那人利落地攀上船舷,目光却立刻锁定朱西,"这位就是朱大人吧?"

朱西抱拳:"正是在下。阁下是..."

"泉州永泰商行,林崇文。"男子回礼,随即神色一肃,"殿下情况如何?"

程铁山面色沉重:"中了'七星锁',情况不妙。"

林崇文立刻回头对随从吩咐了几句,然后对朱西说:"朱大人,请允许我查看殿下伤势。家父曾是太医院院判,我略通医术。"

舱内,林崇文为陆远仔细诊脉后,眉头紧锁:"确实是'七星锁',毒性己入心脉。"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七粒颜色各异的药丸,"这是'七草丹',可暂时压制毒性,但根除需要'七星海棠'配药。"

"哪里有这种花?"朱西急问。

林崇文与程铁山交换了一个眼神:"南洋,满剌加。"他压低声音,"而且传闻...先帝可能就在那里。"

朱西心头一震:"建文帝...还活着?"

"十年来,一首有海商带回消息。"林崇文谨慎地说,"说南洋有个'佛郎', 形貌酷似先帝..."

程铁山突然跪下,老泪纵横:"苍天有眼啊!若真能找到先帝,殿下就有救了!"

朱西扶起老人,心中却疑虑重重。即便建文帝真的还活着,一个流亡十多年的废君,又能有什么作为?而他们这群人,不过是历史洪流中的几粒尘埃...

"朱大人不必多虑。"林崇文仿佛看穿他的心思,"我们先到泉州,那里有更多志同道合之士。然后...视情况而定。"

夜幕降临,两船并排停泊在海湾处。林崇文带来酒食和药物,小蝶的高烧终于退了。朱西独自站在船头,望着满天星斗,思绪万千。

泉州、南洋、建文帝...这一切都像梦境般不真实。唯一真实的是陆远越来越微弱的呼吸,和小蝶梦中仍紧皱的眉头。

身后传来脚步声,林崇文走到他身旁:"朱大人可是在担心前路?"

朱西苦笑:"林掌柜,实不相瞒,三天前我还只是个查案的锦衣卫,现在突然卷入这种事..."

"命运弄人。"林崇文递给他一杯酒,"但有时候,最偶然的相遇,恰恰是命中注定。"

朱西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我只想救弟弟妹妹的命。"

"或许这就是天意。"林崇文望向南方漆黑的海面,"先帝若真在世,见到殿下和你们,不知该有多欣慰..."

海风拂过,带着咸腥的气息。朱西握紧拳头,暗暗发誓:无论前路多么艰险,他一定要护住这仅剩的亲人。

哪怕,要与整个大明王朝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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