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皇帝的年号是永烁,没错。
永烁十五年夏,金陵城的夜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
朱西站在周府后院的回廊下,雨水顺着屋檐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皂靴。
他盯着月娘房间的窗户,烛火将她的身影投在窗纸上,那轮廓让他想起十年前那个瘦小的身影。
"大人,您己经站了两个时辰了。"
身后的小旗官递上一把油纸伞,"要不要属下..."
"不必。"朱西抬手打断,"你去查查那个薛郎中,我要知道他今晚的行踪。"
小旗官领命而去,朱西的目光重新落回那扇窗。
月娘的身影突然晃动,接着烛火熄灭。
朱西眉头一皱,首觉告诉他事情不对。他快步穿过回廊,在月娘房门前驻足倾听——里面静得可怕。
"月娘?"朱西轻叩门扉,无人应答。他猛地推开门,借着闪电的光亮,只见床榻凌乱,窗户大开,雨水斜打进屋内,打湿了地上的绣花鞋。
朱西的心沉了下去。
他翻身出窗,沿着湿滑的屋脊追去。远处,一个白色身影在雨幕中若隐若现,正向码头方向奔逃。
雨水模糊了视线,朱西的飞鱼服吸饱了水,沉重地贴在身上。他拔出绣春刀,刀刃在闪电下泛着冷光。
"站住!"他厉声喝道,声音淹没在雷声中。
码头上,一艘小船己经解缆。月娘正要跳上去,朱西一个箭步上前拽住了她紧攥着一个油纸包手的衣袖。
"嘶啦"一声,衣袖撕裂,露出她白皙的手臂——以及手腕上那个蝴蝶形状的胎记。
朱西如遭雷击,头疼欲裂。
当年朱西在洪水中头部受了伤,近乎失忆,但此刻以前的一些记忆碎片却如潮水般涌来。
虽然是失忆,但他依然能清楚记得,小妹手腕上有个蝴蝶胎记,和眼前这个一模一样。
那个暴雨夜,小妹死死抓着他的手,哭喊着"西哥别丢下我",而洪水最终冲散了他们。
"西哥..."月娘的声音颤抖着,泪水混着雨水从她脸上滑落,"那畜生发现我是冒牌货..."
朱西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绣春刀"当啷"一声掉在码头的木板上。他颤抖着伸手,想要触碰那个胎记,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你是...小妹?"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月娘——不,现在应该叫她的真名小蝶——摇了摇头,泪水更加汹涌。"真月娘早就被周正折磨死了。我...我只是借她的身份接近周正..."她撕开另一只袖子,露出手臂上纵横交错的鞭痕,"他害死了我们全家,我必须报仇。"
朱西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寻找了十年的妹妹,如今就站在面前,却成了一个杀人凶手。锦衣卫的责任和血脉亲情在他心中激烈交锋。
"周正...是你杀的?"他艰难地问。
小蝶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我只恨没能亲手了结他。"她咬牙切齿,"但我确实在刺客之后补了一刀,确保他必死无疑。"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是追来的锦衣卫。小蝶看了一眼,突然抓住朱西的手:"西哥,周正不只是害了我们。他勾结郑文远倒卖军械,账册副本就在书房暗格里。我故意留下线索,就是要让这些狗官全部伏法!"
朱西的脑子飞速运转。如果小蝶所言属实,那么这案子远比表面复杂。他看着妹妹满是仇恨的眼睛,突然明白了什么。
"刺客是郑文远派的?"
小蝶点头:"他夫人与周正有染,怀恨在心。但郑文远不知道的是,周正己经准备用账册要挟他。"她急促地说,"薛郎中也在找这本账册,他父亲是当年被周正陷害的监工。"
脚步声越来越近,小蝶焦急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小船。"西哥,我必须走了。你...你会抓我吗?"
朱西弯腰捡起绣春刀,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是泪。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走。"他侧身让开一条路,"但你拿的这本账册原本我必须带走。"
小蝶眼中闪过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扑上来紧紧抱住他。"谢谢你,西哥...谢谢你..."
朱西僵硬地回抱了这个失而复得的妹妹,然后迅速推开她。"快走!记住,永远别再回金陵城。"
小蝶跳上小船,船夫立刻撑篙离岸。朱西站在码头上,看着小船消失在雨幕中。他摸了摸怀中藏着的油纸包和玉佩,转身面对赶来的锦衣卫。
"逃犯呢?"为首的小旗官气喘吁吁地问。
朱西面无表情地指向相反的方向:"往那边跑了,你们继续追。我回周府搜查证据。"
当锦衣卫们匆匆离去后,朱西独自站在雨中,任由雨水冲刷着脸庞。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己经违背了锦衣卫的职责。但十年的寻找,十年的愧疚,在这一刻终于有了交代。
他握紧绣春刀,大步走向周府。
郑文远、薛郎中、李慕白师爷...这些人都必须为他们的罪行付出代价。而作为锦衣卫,这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
雨中的金陵城仿佛被洗涤一新,但朱西知道,这座金陵城的黑暗与秘密,就像秦淮河底的淤泥,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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