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立体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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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立体杀机

 

木棍砸在檀木牌匾上的瞬间,苏云裳指尖的银针突然扎进肉里。

血珠坠在靛蓝锦缎上,洇出个小小的红点,像极了她额角那枚火焰状的暗红胎记。这印记打小就跟着她,母亲总说像朵没开的凤凰花,此刻被晨光一照,竟烫得像块刚从灶膛里捞出来的烙铁。

“砸!给我往死里砸!”

苏承业的咆哮从门外涌进来,混着木柴断裂的脆响。苏云裳抬头时,正看见自家那块挂了三年的牌匾被掀翻在地,雕花的“云记绣坊”西个字摔在青石板上,碎成几瓣。阳光透过门板的破洞照进来,在碎木片上投下斑驳的光,像满地的碎牙。

十几个短打扮的地痞举着棍棒冲进来。最前头那个满脸横肉的,一棍扫倒了最靠窗的绣架——那是阿春攒了三个月月钱定做的酸枝木架子,此刻“咔嚓”一声断成两截,绷紧的蜀锦摔在地上,被带泥的靴子踩出个黑印。

“云裳姐!”阿春尖叫着扑过去,想把绣品抢回来,却被地痞一把推开,踉跄着撞在柜台角,额头立刻红了一片。

苏云裳后背抵着墙,指节攥得发白。绣娘们缩在她身后,有的抱着头哭,有的死死攥着没绣完的帕子,指缝里漏出的呜咽像被捏住的猫。她眼角的余光扫过满地狼藉:针黹盒摔开了,银针滚得遍地都是,在晨光里闪着冷光;昨天刚到的苏州丝线缠在靴底,被踩成了灰;最可惜的是那幅《百鸟朝凤图》,她熬了三个通宵才绣完的孔雀尾羽,此刻正被人用脚碾来碾去。

“苏承业!”她扬声时,声音里裹着冰碴,“光天化日毁我店铺,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马车上的苏承业突然笑了。他的身子把车辕压得咯吱响,手里把玩着枚油光水滑的玉佩,看见苏云裳时,嘴角的肉堆成个狰狞的褶:“王法?在这京城,苏家的话就是王法。”他突然扬手,“把那东西抬上来!”

两个地痞拖着头死猪走过来,腐臭的气味像条黏糊糊的蛇,顺着门缝钻进每个人的鼻子。那猪尸紫黑的皮肤上爬满苍蝇,被狠狠掼在摆着精品绣品的展台上。污黑的血混着说不清的黏液溅起来,瞬间浸透了那幅《百鸟朝凤图》,孔雀的金尾羽被染成了肮脏的黑褐色。

“你!”苏云裳眼前一黑,扶着柜台才没倒下。指腹的血滴在靛蓝锦缎上,和那片污秽遥遥相对,像朵被踩烂的花。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声轻笑。

“好一出热闹戏。”

林墨轩穿着月白锦袍,手里卷着本《商君书》,慢悠悠地分开人群。他袖口绣着暗纹,走路时衣摆扫过地面的碎木片,却没沾半点灰。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时,他眉梢都没动一下,首到落在苏云裳身上,才微微挑了挑眉:“苏姑娘这‘机关绣’,倒是比说书先生讲的传奇还精彩。”

苏云裳的心猛地一跳。她趁机冲回被砸得歪斜的绣架前,抓起那只靛蓝色的荷包。这是她藏了半年的底牌——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银线机括,被她拆成细如发丝的零件,藏在三层绣面里。

“嗤啦!”

剪刀划破丝绸的轻响,让喧闹的店铺突然静了静。第一层翠叶绣片向外翻卷,露出里面银线织就的云纹;再往里,金红丝线绣的凤凰尾羽骤然展开,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尾尖,折射出细碎的金光,像落了满地的星子。

最惊人的是中心那个小机构。穿堂风恰好吹过,“锵”的一声清越锐响从里面钻出来,像极了远山传来的凤鸣,在店铺里久久回荡。

举着棍棒的地痞们僵在原地。那声音太清亮,带着种说不出的威严,有人下意识地松了手,木棍“哐当”掉在地上。连苏承业都坐首了身子,肥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手里的玉佩差点没拿稳。

“这是……失传的机关绣?”人群里有人低呼。穿长衫的老者拄着拐杖挤进来,眯着眼打量那荷包,“我祖父曾说,前朝宫廷绣娘能绣出会鸣的凤凰,原来竟是真的!”

林墨轩抚掌大笑:“针脚藏机括,丝线蕴清音,当真是妙绝。”他转向身后的随从,声音朗朗传遍全场,“铺里所有带机关的绣品,按三倍价钱收。太学的同窗们常说没见过真奇物,今日倒能开开眼界。”

“三倍?”人群炸开了锅。太学的学生们挤上前,刚才还冷眼旁观的富家公子也动了心思。阿春从柜台下探出头,看着那些人争抢着付钱,眼睛瞪得圆圆的,手里还攥着那半块被踩脏的鸳鸯帕子。

苏承业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他挥挥手想让地痞再动手,却被林墨轩投来的目光盯住。那眼神淡淡的,像初冬的湖面结的薄冰,看着温和,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寒意,让他莫名发怵。

“苏大公子,”林墨轩慢悠悠地翻着手里的《商君书》,竹简碰撞的轻响格外清晰,“《刑律》第三卷写着,强毁民产者,杖责三十,罚银百两。要不要我现在让人去府衙请官差来对一对?”

苏承业咬着牙,最终还是踹了下车辕:“我们走!”马车轱辘碾过碎木片,发出刺耳的声响,渐渐远去。地痞们也作鸟兽散,跑的时候还不忘顺走柜台里的两锭碎银。

绣娘们七手八脚地收拾残局。阿春蹲在地上捡银针,眼泪掉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小的湿痕:“云裳姐,我们的《百鸟朝凤图》……”

苏云裳没说话,只是弯腰捡起那幅被污血浸透的锦缎。指尖触到冰冷的污渍时,她想起三年前苏承业也是这样,把母亲留下的绣谱扔进火盆,说“女人家的玩意儿留着碍事”。那时她躲在门后,看着火苗舔舐那些泛黄的纸页,像啃噬着母亲最后的温度。

“云裳姐?”阿春怯生生地拉她的衣角。

“没事。”苏云裳把锦缎塞进灶膛,火苗“腾”地窜起来,污黑的血渍在火里蜷成一团,像只死去的蝶。她转身时,看见林墨轩正拿着个没被损坏的胭脂盒,指尖着盒底的花纹。

那是她亲手烧制的瓷盒,底款刻着个极小的“凤”字。刻的时候,她特意用了把钝刀,让笔画边缘带着毛刺——就像前世赵王府的烙铁烫在她肩头时,留下的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

“这盒子倒是别致。”林墨轩抬头时,眼里带着笑意,指尖却突然按住她的手腕。他的指腹微凉,恰好触到她指腹的伤口,苏云裳像被针扎似的缩回手,血珠又冒了出来。

“苏姑娘的血,倒是比朱砂还红。”他看着自己指尖沾染的血迹,突然笑了,“下月初三是赵王世子的生辰,听说要办绣品大赛。姑娘有这般手艺,不去试试可惜了。”

苏云裳的手猛地一颤。

赵琰的生辰。前世她就是在这天,被推进了玄武门的火海。那时他站在高台上,手里转着枚玉扳指,说她额角的胎记像朵开败的凤凰花,烧起来一定很好看。

林墨轩看着她发白的脸色,笑得更深了:“听说拔得头筹者,能得世子亲赐的‘云锦牒’,凭牒可随意出入王府藏书楼。”

他走后,阿春把捡好的银针放进盒子,小声问:“云裳姐,我们还参赛吗?”

苏云裳没说话,只是走到墙角,用脚尖轻轻点了点那块新换的地砖。下面藏着半块凤印,此刻像有生命似的,隔着青砖传来灼热的温度。那日从赵王府暗卫手里抢来这半块印时,她就发现印侧刻着行小字——“癸巳年六月初六,凤印认主”。

癸巳年,正是她出生的那年。

“参赛。”她拿起那枚带血的靛蓝荷包,丝线在指尖绕出个死结,“为什么不呢?”

指腹的血滴在地上的碎木片上,像朵开在废墟里的花。苏云裳看着那抹红,突然想起林墨轩的话——她的血比朱砂还红。或许这一次,她能用这血,染红那些人的路。

墙角的地砖下,半块凤印的阴影里,藏着她不知道的秘密。而林墨轩带走的那只胭脂盒,此刻正躺在他的袖中,底款的“凤”字被体温焐得发烫,像要活过来似的。

风穿过门板的破洞,卷起地上的丝线打着旋儿。苏云裳抬头看向窗外,晨光正好,却照不进那些藏在柜台后的暗格里。那里还放着母亲留下的羊皮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个倒过来的莲花,像个没写完的句号,等着她来填上最后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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