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峰顶，百草殿前的青玉广场被巨大的环形水幕笼罩，水幕上符文流转，隔绝内外，只留下考核区域一片肃杀。内门炼丹师资格考核，十年一度，汇聚了各峰炼丹好手。空气里弥漫着各种灵材的混合气息，以及若有似无的、挥之不去的炉火焦味。
主持台上，三位须发皆白、身着丹云纹袍的考官正襟危坐，居中那位鹰钩鼻、眼神锐利如隼的，正是林炎的师尊，丹霞峰长老吴清源。他目光扫过下方数十个分隔开的炼丹石台，掠过那些或紧张或自信的面孔，最终落在角落一个格格不入的身影上，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楚惊天靠着冰冷的石台边缘，手里不知何时又多了个油纸包，正慢条斯理地啃着一块酱香浓郁的卤兽肉。他脚边随意丢着那口标志性的黑铁锅，肩上斜挎的破麻袋鼓鼓囊囊，隐约透出暴躁的电弧和一丝被卤肉香压住的奇异醇香。这副做派，与周围严阵以待、检查丹炉、清点药材的考生们，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肃静！”吴清源长老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刺入每个人的耳膜，广场瞬间落针可闻，连楚惊天咀嚼的声音都显得突兀起来。他眼皮都没抬一下，腮帮子鼓动，仿佛置身事外。
“本次终考，题目——”吴清源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拉长的威严，“炼制‘九转还魂丹’！”
“嗡——！”
短暂的死寂后，是压抑不住的巨大骚动！
“九转还魂丹？开什么玩笑！”
“那不是传说中早就失传的古丹方吗？丹方都不全啊！”
“主材‘千年引魂花’、‘凝魄玉髓’早己绝迹！这怎么炼？”
“完了完了，这分明是刁难人！”
“吴长老这是要……”
质疑、绝望、愤怒的低语如同潮水般在考生中蔓延。许多人脸色煞白，拿着药材的手都在发抖。这题目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吴清源对台下的骚动视若无睹，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尤其在楚惊天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冰冷的审视：“丹道一途，贵在传承与创新！失传古方，正是检验尔等悟性与底蕴的试金石！药材己备于各自台前，虽非原方记载之绝品，然药性相通，足以成丹！限时三个时辰，丹成者，无论品阶，皆授炼丹师玉牌！开始！”
水幕光华一闪，计时开始。
考生们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扑向石台上的药材。那所谓的“替代品”映入眼帘，更让不少人眼前发黑：用来替代“千年引魂花”的，是药性狂暴、极易炸炉的“血魂荆棘果”；替代“凝魄玉髓”的，是寒性极重、难以炼化的“玄冰玉屑”！其他辅料也多是些药性冲突、难以相融的“硬骨头”。
整个广场瞬间陷入一种绝望的混乱。有人试图强行融合，丹炉内立刻传出危险的滋滋声和焦糊味；有人对着残缺的古方记载抓耳挠腮，急得满头大汗；更有甚者，首接放弃了尝试，脸色灰败地站在原地。
一片愁云惨雾中，楚惊天终于啃完了最后一口肉，油乎乎的手指在破麻袋上随意擦了擦。他这才抬眼，慢悠悠地扫了一眼石台上那堆“替代品”，眉头都没皱一下。
“啧，血果子，冰渣子，还有这堆……破烂？”他咂咂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部分区域的混乱，带着点嫌弃，“吴长老这‘药性相通’……通得有点远啊。”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立刻引来附近几个焦头烂额的考生怒目而视。一个林炎派系的弟子更是忍不住嗤笑出声：“楚惊天！少在那里说风凉话！有本事你炼出来看看？别光会耍嘴皮子和惹是生非！”
楚惊天压根没理他，弯腰拎起他那口黑铁锅，铛一声墩在石台中央，震得药材都跳了跳。然后，在所有人看疯子一样的目光注视下，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的动作——他竟拿起那几颗布满尖刺、血气缭绕的“血魂荆棘果”，像洗土豆一样，一股脑丢进了锅里！
“他……他在干嘛？洗果子？”
“那是血魂荆棘果！见水药性更暴烈！会炸的！”
“疯了！这人绝对是疯了！”
惊呼声西起。连主持台上的吴清源都皱紧了眉头，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鄙夷。
楚惊天仿佛没听见，又抄起旁边那寒气森森的“玄冰玉屑”，同样哗啦倒进锅里，和血红的果子混在一起。红与白，狂暴与极寒，在锅里形成了诡异的对峙。
接着，他做出了更匪夷所思的举动——从破麻袋里摸索出一个巴掌大小、圆盘状、布满细孔的古怪铁器，边缘还带着个摇把。他随手将铁器按在锅里的药材上，然后，竟然慢悠悠地摇起了那个摇把！
“嘎吱…嘎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只见那圆盘铁器在药材上旋转、挤压，血魂荆棘果的汁液被强行挤出，与玄冰玉屑的粉末混合，又通过细孔被甩了出来，落在锅底。而那些坚硬的果核、粗糙的玉屑杂质，则被留在了圆盘上方。
“这…这他妈是…是厨房里甩干菜叶水的‘甩干笼’？！”一个出身世俗商贾之家的弟子，失声叫了出来，声音都变了调。
“噗！”有人实在没忍住，笑喷了出来。用厨房甩干笼处理炼丹材料？千古奇闻！连吴清源长老的嘴角都抽搐了一下，脸色铁青。
楚惊天却不管不顾，摇得那叫一个气定神闲。很快，锅底积攒了一层粘稠的、颜色诡异的红白混合浆液，散发着混乱而危险的气息。
“药性太冲，杂质太多，得中和一下。”他自言自语般嘀咕，又从破麻袋里掏摸出几样东西：一小把蔫了吧唧但顽强散发七彩微光的醉仙云纹蕈碎片，几片边缘焦卷、噼啪闪着微弱电弧的雷纹狂龙竹壳。
他看也不看，随手就把蕈碎片和竹壳碎片撒进了锅里那摊红白浆液里。
“滋啦——噼啪！”
浆液瞬间沸腾翻滚！七彩霞光猛地爆开，与紫青电弧交织在一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了极致醇厚、暴烈酒气、雷霆燥意以及血腥寒气的恐怖气息，猛地从锅里蒸腾而起！狂暴的能量在小小的铁锅里左冲右突，锅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眼看就要炸开！
“完了！要炸炉了！”
“快退！”
周围考生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开，唯恐被波及。
吴清源长老眼中精光一闪，体内灵力暗自涌动，准备随时出手镇压这场闹剧引发的灾难。然而，就在那狂暴能量即将冲破铁锅束缚的刹那——
楚惊天动了。他猛地抄起锅柄，手腕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韵律急速抖动、颠簸！
铛！铛铛铛！
黑铁锅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片模糊的黑影。锅里的狂暴能量被这奇异韵律的颠簸强行约束、引导！七彩光、紫电光、血光、寒光……各种混乱的光芒和能量，在高速的旋转、撞击、融合中，竟被硬生生地糅合在一起！
那刺鼻混乱的气息，也在这急速的颠簸中，被强行压缩、提纯，渐渐褪去狂暴，显露出一丝……难以形容的、仿佛能抚慰灵魂的奇异清香？
所有人都看呆了。包括主持台上的三位考官。吴清源长老凝聚的灵力僵在半途，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这……这是什么炼丹手法？！颠勺？！把炼丹当成了爆炒凶兽肉？！
时间在死寂和那有节奏的铛铛声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楚惊天手腕猛地一沉，颠簸骤停！
“嗡……”
一声低沉悠长的嗡鸣，自锅中响起，仿佛远古的叹息，瞬间压过了广场上所有杂音。
锅口，氤氲的雾气缓缓散去。没有刺目的光华，没有狂暴的能量。九颗龙眼大小、通体的丹药静静躺在锅底。
丹药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奇异色泽，非金非玉，仔细看去，竟似有黑白二气在丹体内部缓缓流转、交融，隐隐构成了一个完美平衡、不断旋转的——太极阴阳鱼的图案！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滋养神魂、安定心魄的醇厚丹香，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瞬间涤荡了广场上所有的焦糊、混乱气息。
这丹香所过之处，那些原本因绝望、紧张而心神动荡的考生，竟奇迹般地平静下来，焦躁的心绪被抚平，眼神恢复了清明。
死寂！
绝对的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锅底静静旋转着太极图案的九颗丹药，大脑一片空白。失传古丹？替代废材？厨房甩干笼？颠勺炼丹？太极丹纹？
这每一个词单独拎出来都荒谬绝伦，此刻却以一种蛮横不讲理的姿态，组合成眼前这颠覆他们毕生丹道认知的画面！
吴清源长老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死死盯着那旋转的太极丹纹，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丹纹……浑然天成，道韵流转！那是丹道极致的象征！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丹象！他钻研丹道数百年，呕心沥血也未曾触及的门槛！竟……竟被一个用甩干笼和颠勺的混小子，用一堆垃圾替代品，给捣鼓出来了？！
“啪嗒！”
一个考生手中的药材掉在地上，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楚惊天却像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随手把黑铁锅往石台上一放，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咂咂嘴，似乎回味了一下刚才的卤肉味道，然后弯腰，从地上捡起之前啃剩的那块光溜溜的酱兽骨。
他吹了吹骨头上的灰，又嫌脏似的在破麻袋上蹭了蹭，这才慢悠悠地塞回袋子里。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上的灰，踢踏着那双露脚趾的破草鞋，转身就朝水幕外走去，嘴里还懒洋洋地嘀咕着，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每一个失魂落魄的人耳中：
“味儿还行，就是火候大了点。这废料炼的玩意儿……喂狗都嫌硌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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