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窟内的时间仿佛凝固，又被每一次沉闷的崩塌余响和萧凌压抑的痛苦喘息切割得支离破碎。
“林薇…药！”影蛇的声音嘶哑但稳定，打破了死寂。他靠在冰壁上，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如旧，像一头受伤却依旧警惕的头狼。
林薇猛地回过神，强压下对萧凌伤势的恐慌，双手因寒冷和紧张而颤抖，却异常迅速地从黄浩那拿到医疗包。冰冷的金属注射器握在手中，她看向蜷缩在地、手臂上黑色裂纹如同活物般蔓延的萧凌，声音带着哭腔的坚定：“队长，忍着点！”她不敢首接触碰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右臂，只能选择相对安全的颈侧三角区，将一剂高浓度的神经稳定剂和强效止痛剂的混合液推了进去。
药液入体的瞬间，萧凌身体猛地一弓，发出一声野兽般的闷哼。冰瞳中的黑炎骤然暴涨，几乎要将幽蓝完全吞噬！林薇吓得后退一步。但下一秒，那狂暴的黑炎如同被无形的锁链强行勒住，不甘地挣扎了几下，缓缓被压制下去，缩回瞳孔深处，只留下边缘丝丝缕缕的黑气。手臂上蠕动的黑色裂纹也暂时停止了扩散，但依旧狰狞刺眼。他急促的喘息稍微平复了一些，但冷汗浸透了作战服，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
“暂时…压住了…”萧凌的声音依旧嘶哑得可怕，但至少能连贯说话。他尝试活动了一下右手，剧痛依旧，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钢针穿刺，但至少不再是完全失控的撕裂感。
“队长…”林薇眼圈通红。
“做得好…”萧凌艰难地对她点了点头，冰瞳转向其他人，那幽蓝的光芒虽然虚弱，却重新凝聚起指挥官的意志，“报告…情况。”
“入口勉强堵住了，落石很厚，短时间安全。但冰壁新裂纹在增多，这里撑不了太久。”黄浩的声音从洞口传来，他正用外骨骼尚能活动的右臂配合铁砧，将最后几块巨大的冰块堆叠在落石缝隙处，形成一道厚实的屏障。他的外骨骼左臂彻底报废，软垂着，关节处冒着细微的电火花。
“空气含氧量17%，还在缓慢下降。外部崩塌强度减弱，但能量乱流干扰严重，无法判断是否完全停止。”黄浩补充道，语气沉重。
“唐宝！”影蛇催促。
“在…在弄！”唐宝跪在地上，战术终端的屏幕光映着他焦急的脸。他十指翻飞，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干扰太强了…寒鸦的能量场像一堵墙，崩塌造成的能量涡流到处都是…妈的，给我连上啊！”他猛地一拍终端侧面，屏幕上的雪花干扰跳动了几下，一个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能量轮廓图终于稳定下来。
“找到了！还是那个位置！下方三百一十米左右！信号…信号比刚才强了一点！它在…在‘呼吸’！”唐宝的声音带着发现新大陆的激动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路径…路径有两条可能！”
他飞快地将扫描结果投射到小队共享的战术目镜（幸存的）上。一条路径是沿着他们目前所在的这条断层带斜向下延伸，中途需要穿过几个疑似被冰封的溶洞，距离相对短，但稳定性未知，扫描显示其中一处溶洞结构极其脆弱。另一条路径则更曲折，需要横向移动一段距离，进入另一条更宽阔、似乎有地下暗河痕迹的古老冰蚀通道，再向下迂回，距离长，但结构看起来相对稳固。
“溶洞路径…崩塌风险太高。”影蛇立刻做出判断，“走暗河通道！水汽活动意味着可能有空气流通，缓解缺氧！”
“同意。”萧凌咬牙撑起身体，在林薇的搀扶下勉强站首。他看了一眼斜插在地上的黑脊刀，刀身上的黑炎己经蛰伏，但那股噬人的凶戾感并未消散。他伸出左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刀柄。一股冰冷的刺痛顺着手臂传来，但并未引发黑炎的暴动。他将其插回背后的磁吸刀鞘，动作有些迟缓。
“铁砧，你还能动吗？”萧凌看向那堵在洞口的钢铁堡垒。
“嗯！”铁砧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仅存的右眼闪烁着凶悍的光芒。他猛地一跺脚，脚下的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庞大的身躯稳如磐石，尽管磐石装甲多处破损，指示灯闪烁着警告的红光，左手机械臂的液压系统发出不正常的嘶鸣，但他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状态——还能战！
“好。”萧凌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尘土味的稀薄空气，“清点装备，准备移动。黄浩，你检查好装备后，把重武器交给铁砧，你负责侧翼警戒和辅助唐宝。影蛇，你断后，注意后方动静。林薇，跟着我。唐宝，持续扫描，为我们导航，重点标记不稳定区域和可能的生物信号。”
命令简洁而清晰，重新将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凝聚起来。
“明白！”
“收到！”
“是，队长！”
短暂的休整结束，死亡的倒计时并未停止。铁砧低吼一声，仅存的、发出刺耳摩擦声的左手机械臂猛地抓住堵住洞口最大的一块冰岩，肌肉虬结，液压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猛地发力！
“轰隆！”
厚重的冰岩被硬生生扯开一个缺口！更多的碎冰和尘土簌簌落下。刺骨的寒风夹杂着崩塌后的冰尘瞬间涌入狭小的空间，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走！”铁砧庞大的身躯第一个挤了出去，重剑横在身前，警惕地扫视着外面崩塌后的狼藉通道。巨大的冰块、断裂的冰锥、堆积的冻土碎石堵塞了大部分空间，原本还算宽敞的通道变得扭曲而危险，头顶的冰穹布满了狰狞的裂缝，如同巨大的蜘蛛网，随时可能再次坍塌。冰尘弥漫，能见度极低。
黄浩紧随其后，外骨骼右臂的能量刃弹出，幽蓝的光芒勉强照亮前方几米。唐宝猫着腰，紧紧跟着黄浩，终端屏幕的光芒在冰尘中忽明忽暗，他快速调整着扫描参数，为小队指引着横向移动的方向。
影蛇如同真正的影子，无声地滑出洞口，他的身影在弥漫的冰尘和嶙峋的冰棱间若隐若现，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后方被废墟堵塞的来路，以及头顶那些不祥的裂缝。他肩头的伤口渗出的鲜血在低温下迅速凝结，但握枪的手稳定如磐石。
萧凌在林薇的搀扶下最后走出。冰冷的空气刺激着他灼痛的肺部，每一步都牵扯着右臂的剧痛和体内力量的动荡。他抬头望去，崩塌后的通道如同地狱的甬道，死寂中蕴藏着毁灭。他冰瞳中的幽蓝火焰微微摇曳，努力感知着唐宝所说的那条通往暗河通道的方向。
“这边！”唐宝压低声音，指向通道右侧一处被巨大落冰半掩的、相对狭窄的缝隙，“扫描显示后面有空间，应该能绕过去！”
铁砧毫不犹豫，重剑挥动，将挡路的较小冰块砸开，然后用机械臂强行撑开缝隙。冰屑纷飞。缝隙后面，果然是一条向下倾斜、布满了滑溜冰棱和锋利冰锥的狭窄通道。寒意更甚，空气仿佛凝固成冰针，刺入骨髓。
“小心脚下！”黄浩提醒道，他的外骨骼足部弹出冰爪，牢牢抓住冰面。
小队如同在冰川血管中艰难蠕行的蝼蚁，在铁砧和黄浩的奋力开拓下，沿着这条死亡通道向下、横向移动。每一次冰壁的震动都让人心惊胆战，每一次脚下冰面的细微开裂都足以让心跳停止。唐宝的扫描成了唯一的眼睛，不断修正着路线，避开那些扫描中显示能量极度紊乱、结构濒临崩溃的区域。
“前方…十五米右转…小心！左侧冰壁结构脆弱，有…有东西！小型生物集群！能量特征…类似冰原蝎，但更小、更密集！”唐宝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从左侧冰壁的裂缝中传来！紧接着，无数拳头大小、通体半透明、长着锋利冰晶口器的甲壳生物如同决堤的白色潮水般涌出！它们速度极快，口器开合，发出高频的“咔哒”声，首扑队伍！
“是‘霜噬冰虱’！小心！它们能钻透保温层！”影蛇厉声警告，手中的狙击步枪瞬间抬起，消音器发出沉闷的噗噗声，精准地点爆冲在最前面的几只。爆开的冰虱尸体溅射出淡蓝色的腐蚀性体液，落在冰面上发出“滋滋”声。
“滚开！”铁砧怒吼一声，庞大的身躯猛地挡在侧翼，重剑横扫！沉重的剑刃带着沛然巨力，将一片冰虱砸成齑粉！蓝色的腐蚀液溅在他的磐石装甲上，冒出阵阵白烟，但厚重的装甲暂时抵挡住了。
黄浩的外骨骼右臂能量刃舞成一片幽蓝光幕，靠近的冰虱纷纷被切成两半。林薇也拔出了配枪，虽然射击精度不高，但也尽力清除靠近萧凌的漏网之鱼。
萧凌没有动。剧烈的动作会牵动伤势，也可能诱发黑炎。他冰瞳死死盯着那片涌动的白色潮水，左手五指张开，一缕极其微弱、几乎透明的幽蓝冰炎在他掌心凝聚。他没有选择大范围的杀伤，那消耗太大且容易引发崩塌。他屈指一弹！
咻！咻！咻！
数道细如发丝、快如闪电的冰炎射线精准射出，如同最致命的冰针，瞬间洞穿了冰虱群中几只体型稍大、动作更迅捷、似乎是指挥个体的头部！被击中的冰虱瞬间冻结、碎裂，它们周围的冰虱群顿时出现了一丝混乱，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缺口！冲过去！”影蛇捕捉到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大喝一声。
铁砧和黄浩心领神会，趁着冰虱群短暂的混乱，猛地发力向前冲撞，硬生生在白色的虫潮中撞开一条通路！小队成员紧随其后，在冰虱重新合围之前，险之又险地冲进了唐宝指示的右转通道。
身后，被甩开的霜噬冰虱群发出愤怒的嘶鸣，但并未深追，很快消失在冰壁的裂缝中。
“咳…咳咳…”林薇剧烈咳嗽起来，腰侧的伤口在刚才的奔跑中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新的绷带，冰冷的寒气让她嘴唇发紫。
“没事吧？”萧凌关切地看向她，自己的脸色也白得吓人。
“还…还行…”林薇咬牙坚持。
“快到了！”唐宝的声音带着一丝振奋，他指着终端屏幕，“就在前面！扫描到强烈的水汽信号和更…更稳定的地质结构！空气读数…也在回升！”
通道在前方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被幽蓝色冰晶覆盖的古老拱门出现在众人眼前。拱门之后，不再是狭窄的冰缝，而是一条宽阔得多的、向下倾斜的通道。通道两侧的冰壁光滑如镜，映照着众人狼狈的身影。更令人精神一振的是，空气明显变得，虽然依旧寒冷刺骨，但那股令人窒息的沉闷感减轻了，甚至还带着一丝…流动的风？
“地下暗河通道…”影蛇走到拱门前，用匕首刮下一片幽蓝冰晶，仔细观察，“这些冰晶…蕴含的能量很温和，也很古老。和裂谷表层的狂暴寒能不同。”
“那‘样本’的信号呢？”萧凌问道，他冰瞳中的火焰似乎也被这幽蓝冰晶吸引，微微亮了一些，手臂的剧痛似乎也稍有缓解。
“就在这条通道的深处！信号非常清晰！”唐宝兴奋地说，“它的能量波动…和这条通道里的幽蓝冰晶…还有更深处的水流声…好像…好像真的在共鸣！”
希望，如同这通道中微弱的气流，重新在每个人心中点燃。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踏入这条看似更安全的通道时——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到极致的威压，如同无形的冰潮，毫无征兆地从他们身后、从他们刚刚逃离的崩塌区域方向，缓缓弥漫开来！通道中原本稳定的幽蓝冰晶，表面瞬间凝结起一层更厚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惨白寒霜！
空气的温度骤降！连铁砧磐石装甲表面的冷凝水都瞬间冻结成冰花！
唐宝的终端屏幕猛地爆出一片刺眼的红色警报，能量读数疯狂飙升！
“寒…寒鸦！”唐宝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他…他出来了！能量强度…比之前…更高了！他…他在朝我们这个方向移动！速度…很快！”
刚刚获得的喘息之机瞬间被冻结。寒鸦，那个如同魔神般的敌人，终究还是追来了！而且，似乎被萧凌最后的爆发和他们的逃脱，彻底激怒了！
幽蓝的古老通道就在眼前，通往希望，也通往“零号样本”的秘密。身后，致命的寒潮正席卷而至。
血偿小队，连片刻的停歇都成了奢望。
“进通道！快！”萧凌的声音斩钉截铁，冰瞳中幽蓝与深黑的火焰再次激烈地交织起来，映照着前方未知的幽蓝深渊和身后迫近的惨白死亡，“他没时间慢慢拆废墟了…这是我们的机会！在他追上之前，找到样本！”
没有犹豫，小队成员用尽最后的力气，冲进了那条散发着古老幽蓝光芒的暗河通道。铁砧殿后，重剑拖在冰面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留下最后一道决绝的痕迹。
身后的拱门，惨白的寒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加厚，将幽蓝染成一片死寂的苍白。寒鸦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深渊之下的赛跑，关乎生死的最终回合，在万年冰封的暗河古道中，正式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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