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合金大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仿佛连最后一丝属于“人”的气息也被彻底斩断。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一个被钢铁、噪音、刺鼻气味和无形高压统治的异度空间。
空气是凝滞的,带着浓重的臭氧味、机油味、汗水发酵的酸馊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如同铁锈混合着消毒水的血腥气。巨大的空间被分割成无数区域,高耸的金属结构支撑着穹顶,冰冷的探照灯光从高处打下,在光洁如镜的金属地面和冰冷的器械上反射出刺目的光斑,将阴影切割得棱角分明。
沉闷如雷的撞击声、金属摩擦的刺耳尖啸、某种高频能量设备持续不断的嗡鸣、还有压抑的喘息和零星的、痛苦的闷哼……无数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永不停歇的、令人神经衰弱的背景噪音,如同巨兽永不停歇的沉重呼吸。
这里没有交谈,只有指令和服从。穿着统一灰色训练服的身影,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在各自划分的区域里沉默地移动、奔跑、对抗、承受。他们的脸上刻着同样的疲惫、麻木,或者被痛苦扭曲的狰狞,眼神里或空洞,或燃烧着不甘的火焰,但无一例外,都带着被反复捶打后的痕迹。空气沉重得如同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粗糙的砂砾。
萧凌被一股力量粗暴地推进了这片钢铁丛林。他踉跄了几步才站稳,冰冷的金属地面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刺骨的寒意。他下意识地抬头,视线扫过这片冰冷、喧嚣、充满非人压迫感的景象,瞳孔微微收缩。这里的“活着”,比他蜷缩的贫民窟角落更像地狱。
“废物,看傻了?”铁砧那令人厌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他猛地推了萧凌一把,力量极大,萧凌猝不及防,向前扑倒,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钻心的疼痛瞬间袭来。
“这里是‘渡鸦’,不是垃圾堆!”铁砧居高临下,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中依旧清晰刺耳,“想在这里喘口气,都得用血和骨头渣子来换!”他抬起穿着厚重军靴的脚,毫不留情地踩在萧凌撑在地上的手背上,狠狠地碾磨!
“呃!”萧凌痛得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手指骨在坚硬的靴底和冰冷的地面间被挤压,剧痛钻心。他猛地抬起头,血丝密布的眼睛死死盯住铁砧那张写满残忍快意的脸。恨意如同毒火,瞬间冲垮了刚刚因环境冲击而短暂浮现的茫然。
“瞪我?”铁砧咧嘴一笑,脚下更加用力,“不服?来啊!让我看看你这堆烂泥,除了会啃冷馒头,还会什么?!”他猛地抬起脚,又狠狠跺下,目标首指萧凌的腰腹!
就在靴底即将落下的瞬间,萧凌的身体如同被逼到绝境的野兽,爆发出不可思议的、源自本能的反抗!他完全无视了身体的疼痛和虚弱,仅凭着一股被羞辱和仇恨点燃的蛮力,身体猛地向侧面翻滚!铁砧的重踏擦着他的衣角落空,重重砸在金属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萧凌翻滚的动作笨拙而狼狈,但成功避开了要害。他单膝跪地,剧烈喘息,胸口像破风箱般起伏,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住铁砧,里面燃烧的火焰没有丝毫熄灭,反而更加凶戾!
“啧。”铁砧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似乎没料到这滩“烂泥”还能做出躲避动作。他脸上的残忍更甚,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咔吧的脆响,显然不打算就此罢手。
“够了,铁砧。”一个冰冷的声音插了进来,如同寒流瞬间冻结了即将爆发的冲突。
冷锋不知何时己经站在几步之外,灰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地看着两人,仿佛在看一场无聊的闹剧。他的目光扫过狼狈的萧凌,没有丝毫温度。“带他去重力室。三倍标准。”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下达一项再普通不过的指令。
铁砧的动作顿住了,脸上的凶戾瞬间被一种混杂着敬畏和幸灾乐祸的复杂表情取代。他看了冷锋一眼,又狠狠瞪了萧凌一眼,哼了一声:“算你走运,废物。跟我来,享受你的‘欢迎仪式’吧!”他粗暴地抓住萧凌的后领,像拖拽一件货物,将他强行拉了起来,朝着训练场深处一个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厚重金属拱门走去。
重力室。
厚重的合金门如同银行金库的大门,在液压装置的嘶鸣中缓缓滑开,露出里面一片惨白刺目的灯光。空间不算太大,墙壁、天花板、地板,全都覆盖着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特殊板材,上面密布着微小的蜂窝状结构,不时有幽蓝色的能量流光在其中一闪而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臭氧的味道,还有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沉重感。
“进去!”铁砧将萧凌猛地推了进去。
合金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死寂。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萧凌站在房间中央,那无形的压力瞬间包裹了他全身。并不算特别沉重,仿佛只是多穿了一件湿透的棉衣。他有些茫然地环顾西周,不明白这所谓的“三倍标准”意味着什么。
突然,墙壁上那些蜂窝状结构的光芒骤然变得明亮!幽蓝色的流光如同活物般疯狂流转!
“嗡——!”
一声低沉到足以震碎内脏的嗡鸣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萧凌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猛地向下一坠!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变得粘稠沉重,疯狂地向下肢涌去!一股难以想象的、恐怖的重压,如同万吨巨山,毫无征兆地、狠狠地砸在了他的每一寸骨骼、每一块肌肉、每一个细胞上!
“呃啊——!”
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被硬生生压回了喉咙!萧凌的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向前扑倒!他本能地伸出双手想要撑住地面,但手臂仿佛灌满了铅水,沉重得完全不听使唤!膝盖先于手掌重重地砸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剧痛还未传到大脑,那恐怖的重压己经让他全身的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三倍重力!
这不仅仅是体重的三倍!是作用于身体每一个器官、每一滴血液、每一个神经末梢的三倍压力!心脏像一台超负荷运转的破旧水泵,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和沉闷的轰鸣,疯狂地将粘稠的血液压向全身,却无法抵抗那无处不在的、要将血液拉回地面的恐怖力量。肺部被死死挤压着,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像在吞咽滚烫的岩浆,每一次呼气都伴随着窒息般的痛苦。视野开始发黑,无数金色的光点在眼前疯狂乱舞,耳膜被自己的心跳和血液奔流的轰鸣声填满。
汗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训练服,不是渗出,是如同溪流般疯狂涌出!皮肤下的毛细血管在巨大的压力下纷纷破裂,细密的血珠从毛孔中渗出,转眼间就将他变成了一个浑身浴血的血人!汗水混合着血水,顺着下巴、指尖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在这死寂的重压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而恐怖。
“呃……嗬……”萧凌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因为过度用力而渗出血丝,咸腥味在口腔里弥漫。他试图抬起头,脖颈的肌肉如同被焊死的钢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仅仅是抬起一寸,就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视野一片模糊,只有天花板上刺目的白光扭曲成一片炫目的光晕。
不行……会死……真的会死在这里……
一个绝望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濒临崩溃的意识。
就在这时,指环冰冷的触感,隔着被汗水血水浸透的训练服,紧贴着他疯狂跳动的心脏。那冰冷的金属质感,像一道微弱却极其锋锐的电流,瞬间刺穿了意识中翻腾的恐惧和绝望!
“爸爸是大懒虫!太阳晒屁屁啦!”
清脆的、带着奶气的童音,毫无征兆地在灵魂深处炸响!比这恐怖的重压更加清晰,更加具有穿透力!
小雨……他的小雨……
紧接着,是苏晴那双温柔的眼眸,带着嗔怪的笑意:“萧凌,不许偷吃培根!”
那声音里蕴含的、属于家的温暖和平凡的幸福,如同最坚韧的绳索,死死拽住了他即将沉沦的灵魂!
不!不能死!他还没有找到她们!还没有知道真相!还没有撕碎那个杂碎!
“啊啊啊——!!!”
一声源自灵魂深处、混合着极致痛苦和不甘咆哮的嘶吼,猛地从萧凌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那不是依靠肉体力量发出的声音,而是被求生意志和滔天恨意点燃的灵魂之火!
他猛地睁大了被汗水血水模糊的眼睛!赤红的眼底,疯狂燃烧的火焰驱散了濒死的灰败!他不再试图抬头,而是将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恨意,疯狂地灌注到支撑在地面的双臂上!
手指死死抠住冰冷光滑的金属地面,指甲在巨大的压力下瞬间崩裂翻卷,鲜血淋漓!但他感觉不到那点疼痛!全身的肌肉纤维在超越极限的重压下疯狂哀鸣、撕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血管在皮肤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凸跳动!
动!给我动起来!
他用尽灵魂的力量,对抗着那万钧重压!弯曲的手臂,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如同生锈齿轮艰难转动般的速度,一寸、一寸地向上撑起!手肘颤抖得如同狂风中的枯枝,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肌肉撕裂的剧痛和骨骼摩擦的咯咯声!汗水血水如同小溪般从他低垂的头颅、弓起的脊背上疯狂流淌!
支撑!再撑起一寸!
视野彻底被血色和金光占据,耳中只剩下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奔涌的轰鸣。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身体在警告,在崩溃的边缘疯狂尖叫!
但他不管!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撑住!活下去!爬出去!找到线索!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拉长成永恒的酷刑。他不知道自己撑了多久,是一分钟?还是一个小时?意识在极致的痛苦和缺氧中开始模糊,眼前的光影开始扭曲、旋转,仿佛要坠入无边的黑暗。
就在他感觉自己最后一丝力气即将耗尽,身体就要被彻底压垮,重新砸回地面的瞬间——
“嗡……”
那令人心悸的低沉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减弱、消失了。
如同巨山骤然移开!
身体骤然一轻!
“噗——!”
萧凌再也支撑不住,紧绷到极限的身体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猛地向前扑倒!一口滚烫的、带着浓重铁锈味的鲜血再也无法抑制,如同喷泉般从他口中狂喷而出!猩红的血液溅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如同盛开的、绝望的彼岸花。
他像一滩彻底融化的烂泥,瘫倒在血泊和汗水中,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每一次抽搐都带来全身撕裂般的剧痛。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肺部的刺痛和喉咙里的血腥味。视线模糊一片,只有天花板上刺眼的白光在旋转。
沉重的合金门无声地滑开。
冷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如同冰冷的剪影。他灰蓝色的眼眸扫过地上蜷缩成一团、如同被彻底碾碎的虫豸般的萧凌,目光落在那一大滩刺目的鲜血上,眼神依旧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铁砧站在冷锋身后,抱着手臂,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如同欣赏精彩表演般的残酷快意。他咧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呵,居然没被压成肉饼?看来这堆烂泥,还有点韧性?”
冷锋没有理会铁砧的嘲讽。他迈步走进重力室,锃亮的军靴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停在了萧凌的头颅前方。
萧凌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球,布满血丝、几乎涣散的瞳孔,勉强聚焦在冷锋那双冰冷的、如同无机质宝石般的眼睛上。
冷锋微微俯身,灰蓝色的眼眸如同冰冷的探针,刺入萧凌濒死的瞳孔深处。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第一课:在这里,痛苦是常态,死亡是常态。”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萧凌还在微微抽搐的身体,“但能吐出血,说明你的内脏还没碎成渣。废物,你暂时还有价值。”
他首起身,不再看地上的萧凌,转身向外走去,冰冷的声音在空旷的重力室里回荡:
“把他拖到医疗室。处理干净。明天,‘神经毒素耐受’训练。”
铁砧狞笑着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抓住萧凌一只还在无意识抽搐的手臂,粗暴地将他向外拖去。冰冷的金属地面摩擦着萧凌的身体,留下一条暗红的血痕。
萧凌的意识在剧痛和缺氧中沉浮。身体像被拆散了又胡乱拼凑起来,每一寸都在尖叫。冷锋冰冷的话语如同烙印,刻在混沌的意识里。
价值……他还有价值……
只要能找到线索……这副残躯,这点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在彻底坠入黑暗之前,他紧攥的拳头微微动了一下,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枚冰冷兔子发卡的轮廓。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但黑暗中,那团名为复仇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在极致的痛苦和冰冷的蔑视中,燃烧得更加幽深,更加执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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