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的东西不多，一个小包袱就都装下了。
她回头对惢心道：“不用送了，己经送了很远了。”
惢心泪眼婆娑地摇头：“不，阿箬姐姐，你当真要出宫？我舍不得你……”
阿箬笑着为惢心擦眼泪：“我自然……也是不舍得你的。好了，别哭了，我是出宫了，又不是和你天人永隔——”
“阿箬姐姐不要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惢心第一次和阿箬抢话，“可是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
阿箬点点惢心的额头：“当然会再见的。倒是你，以后自己在宫里，要吃饱穿暖，要多惦记自己些。如果再见时我发现你瘦了、憔悴了，定不饶你。”
惢心重重点头：“慧贵妃一向待下人很好的，阿箬姐姐不用担心我。”
“好了，我真得走了，再晚点，宫门都要下钥了。”
阿箬一步三回头，可惢心站在原地的身影还是不可避免地渐渐小了、远去了。
好像待在一起的这些年，只是她们两人偶然交错的人生轨迹。
“这些年，真像一场梦啊……”
阿箬喃喃道。
忽然，两声猫叫传入耳中，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阿箬循着声音看去，发现宫墙下蹲伏了一只灰猫。
那灰猫高高弓着腰，似乎对路过的阿箬充满了敌意。
阿箬停住了脚步。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停住脚步。
“你有些眼熟，”尽管知道灰猫听不懂人语，但阿箬还是轻声道，“我们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呢？”
灰猫当然不会回应她。
“罢了罢了。”
阿箬轻笑自己的幼稚。
它或许还要在这偌大的紫禁城中打转，而她，索绰纶·阿箬，己经不用在这权力与欲望编织的牢笼中苦熬了。
阿箬离开了，脚步轻快。
——
金玉妍春风满面地从养心殿出来，一眼就看见大如首挺挺地跪着，像一株枯死的树。
她站到大如跟前：“哟，这不是闲贵人吗？啊，本宫倒是忘了，你现在是……庶人乌拉那拉氏。”
大如瞪她一眼：“你也配自称本宫？”
贞淑喝道：“大胆！你一个庶人，竟敢这样对嘉嫔娘娘说话！”
“嘉嫔？”大如咬牙切齿，“当初在潜邸里，你不过是一个侍妾！是你母族的贡品，一个不入流的玩意儿！你也配当嫔位！”
贞淑不惯着她，抬手就是两耳光。
但很可惜，大如常年挨耳光，这两下甚至都不能让她感到痛。
金玉妍抚着肚子笑道：“贞淑，你打她做什么呢？冷宫里的一个庶人罢了，能翻起什么浪花来。好了，快扶本宫回去服药吧，儿子在肚子里踢我呢。”
大如一下怔住了：“你，你个贱人，你有喜了？”
金玉妍：“哎呦，不小心叫你知道了，你不会要下朱砂来害本宫吧？”
她笑着走远了。
大如双拳攥紧，气得满脸通红。
她忽然开始大叫：“皇上！皇上你信不信公允之道！”
李玉从养心殿里走出来，朝着她吐了口痰。
“你叫什么叫？”他又指指两边侍卫，“你们都是死的吗？快把她拖到冷宫里去！”
于是大如第二次毫无尊严地被拖行在长街上，往冷宫去。
这过程中，大如还在狂吠不止。
“皇上！皇上啊！臣妾知道您都是有苦衷的！但是为了您，臣妾愿长居冷宫！臣妾此去，只求皇上福绥安康，岁岁长乐！”
然后她就毫不意外地被破布堵住了嘴。
冷宫大门打开，侍卫将她丢在门槛里边转身就走了。
这就是她与凌云彻的初见。
大如刚打算从地上站起来，忽然感觉手上的护甲被一根一根地薅了下去。
眼前的侍卫笑道：“我是冷宫侍卫凌云彻，以后呢，就由我管着主儿您了。我说主儿啊，进了冷宫，护甲就不戴了吧？”
眼见护甲被夺走，大如忽然就迸发出一股力气来，噌地从地上爬起来，要去抢回凌云彻手中的护甲。
“虽然身在冷宫，也要活得体面！”
凌云彻“啪”地给了她一个耳光。
“逗逗你，叫你一声主儿，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我告诉你，现在在长春宫受册封礼的那才是真的主儿呢，你算个什么东西！”
“册封礼？谁的册封礼？”
赵九霄拉着还要动手的凌云彻道：“哎呀哎呀，走吧，关里面得了。”
“你不许走，你把护甲给我！”
大如上前抱住凌云彻的大腿。
“你疯了吧！”凌云彻赶紧把她推开，给她扔回两根护甲，“给你给你！别碰我，我嫌脏！”
剩下的这两根护甲，找个机会给魏嬿婉，她肯定对自己感恩戴德！
冷宫的门重重地被关上了。
大如赶紧把两根护甲戴回手上，嘟囔道：“臭男人，竟然拿我的东西，莫不是喜欢我吧？”
“你说什么呢？”
一个女声忽然响在身后。
大如转过去，一张惨白的脸便首首闯入眼帘。
她连滚带爬地后退，还大叫道：“有鬼啊！有鬼啊！门口的侍卫呢？快进来保护我啊！”
“什么鬼？我是先帝的吉太嫔！”
吉太嫔翻了个白眼，指了指一处屋子：“以后你就住那里。”
大如不乐意了：“我住哪里，还轮得到你说了算？”
吉太嫔笑道：“给你个屋子住，己经是给了你面子，既然你不要，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大如呵呵冷笑：“你一个先朝废妃，我愿意跟你说话才是给你面子，你别不识抬举！”
“你还以为自己是主子呢？你进了冷宫，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我是出身上三旗的乌拉那拉氏！”
吉太嫔愣了愣，忽然狂笑起来。
“乌拉那拉氏？你和皇后是什么关系？”
大如脖子一梗，骄傲道：“先朝皇后是我的姑母。我警告你，别惹我，就算身在冷宫，我也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吉太嫔擦掉眼角笑出的泪：“好好好，那就让我见识见识。”
这时候，冷宫上的小门洞开了，一个太监在外面高声道：“放饭！”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一群头发衣服都乱糟糟的人来，一下子把大如挤到了后面。
等大如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来到门洞前，捧起那破碗时，忍不住发出一声尖叫。
她把碗摔在地上：“你们竟然敢给我吃泔水！”
门外，凌云彻笑得前仰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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