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如支走了惢心，快步逃回延禧宫，却在路上碰见了一个人。
甬道的墙根底下，跪了一个太监。
李玉。
他在赐匾这件事上拿了乔，被王钦知道之后劈头盖脸便是一顿骂。
“那是皇上要展示对皇后娘娘的情谊，你扣着不让挂是怎么回事？！去甬道上跪瓦片去，别脏了皇上的眼！”
他己经跪了一个时辰，正膝盖刺痛难忍，两眼发昏，忽然就听到一个烟嗓响在自己身后。
“倒是巧了，没想到还能在这看见李玉公公。”
李玉艰难地回头，看见是大如之后，心里只觉得窝火。
要不是因为她，自己会被这样重罚么？大庭广众之下跪瓦片，脸都丢尽了！
大如笑道：“李公公在御前当差，是得仔细些。这样吧，我上次挨打之后，宫中还留有不少药膏，你跪完了瓦片，就来延禧宫找我，我把那些药赐给你。”
李玉抬头看着她，目光阴冷。
“闲答应的意思是，要我用这双跪过瓦片的腿，横穿紫禁城去延禧宫找你，就为了拿点药？”
“李公公不必千恩万谢，我随手做点好人好事罢了。”
大如装出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
对，这就是精髓。
施恩于他人，要轻飘飘不着痕迹，这样才会让对方打从心底里敬重你。
可是她不知道，她虽然本意是要讨好李玉，但字字句句落在李玉耳里都是嘲讽。
他顿时火冒三丈。
本来是想借着挂匾的事羞辱这死老太婆一番，怎么到最后给自己招来了祸事？
大如还有王钦，这两个人都该死！
李玉看着大如一扭一扭离开的背影，攥紧了拳头。
跪完了瓦片，他当然得回王钦那边继续受教。
大如在延禧宫左等右等，等来的却不是李玉，而是海兰。
海兰从叶心手里拿过一个有些破烂的灰鼠皮子护手，递给大如。
“姐姐，我想着天儿渐冷了，给你做了个护手。”
她脸上是诚挚的微笑，可眼底却满是冷漠与嫌恶。
怎么可能亲手为大如做东西？这不过是她随手找下人要来的不用的小玩意儿罢了。
大如接过来看了一眼，竟然将它丢进一边小炭盆中。
“这么破的东西，你也敢拿来糊弄我？倒不如不送！”
海兰心中怒火蹿了上来，但到底压了下去，扯出来个笑：“姐姐不喜欢，烧了便烧了。等我有能力寻到更好的料子，再给姐姐做。”
“你倒是有孝心。”
大如这才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让海兰坐下了。
看着炭盆中火舌一舔一舔，慢慢吞噬了那灰鼠皮子护手，海兰冰到极点的心也跟着沉寂下来。
炭火噼啪作响之际，一个想法忽然转过脑海。
她伸出纤纤手指，随意烤着火，开口道：“姐姐，眼见着便是要入冬了，你这里炭火足不足？”
大如翻了个白眼：“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有皇上垂怜，自然有情饮水饱，什么都不愁。”
不是，且不说皇上什么时候垂怜你了，就“有情饮水饱”这几个字，它是好话吗？
海兰腹诽不止，面上还是笑道：“有这样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我真是羡慕姐姐！”
大如的目光落在海兰玉润纤长的双手上，恨恨地“哼”了一声，也伸出自己那带着长且丑护甲的短粗手来。
指腹上的肉被护甲勒得溢出去，像是民间肉铺上被捆起来的卤肉。
海兰又奉承了几句，便出去了。
走到院中，她看向一边的三宝。
“三宝，你实话与我说，眼看着就到冬天了，延禧宫的炭例给足了么？”
三宝左右看了看，凑近了些，低声道：“回海常在，的确是不足的。”
海兰眼中精光一闪，便道：“我如今位份比姐姐高，自然不能不帮衬一二。你可以趁晚上到咸福宫来，我分些我的黑炭送与姐姐。只是姐姐性子高傲，肯定不会受我的救济，这事你得悄悄的做。”
三宝赶紧露出一个谄媚的笑：“是！多谢海常在！”
海兰没说话，双手揣在高晞月赏的獭毛护手中，快步离开了延禧宫。
当晚，三宝果然来了。
海兰吩咐叶心把早就备好的炭送了出去。
这是一筐实打实的黑炭。
三宝检查过后，千恩万谢一番，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叶心从寒夜中回来，十分不解地问：“主儿，那乌拉那拉氏如此刻薄，您为何还要接济她呀？”
“接济？”对镜卸妆的海兰一笑，“我怎会平白接济她？叶心，你先送三天的黑炭过去，等那太监卸了防备，便把红萝炭一点一点地混进去。”
刚歇下不久，就听到外面一阵阵脚步声和说话声嘈杂，似乎是出了什么事。
海兰披衣起床，问叶心：“什么情况？”
叶心出去打听了一番，回来道：“主儿，是慧贵妃娘娘，她身子不舒服，急传了太医来。”
“不舒服？”
海兰的困意瞬间消散。
烛台的灯晃了她的眼一下，她便转头在屋内环视了一圈。
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是慧贵妃的手笔。
海兰掀开被子：“咱们得去看看，表个态。”
待海兰进屋的时候，太医正在收拾药匣。
“娘娘，您的寒症是胎里带来的，治得了标，却治不了本。您除了按时服药外，更要注意保暖，尤其是冬日里风冷，寒症更易发作。”
榻上的高晞月宛如病弱西子，平日明艳动人的脸庞此刻白得吓人，说话也有气无力：“好。茉心，好生送齐太医出去。”
“微臣告退。”
海兰上前一步，还没开口，高晞月便浅笑一声：“把你吵醒了。”
“娘娘出事，臣妾怎还能睡得着觉。”
海兰也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到底是不是虚情假意。
沉默了一会，她还是道：“娘娘，您需要静养，臣妾就不打扰了，明日再来侍奉。”
“好。”
踏出门口，海兰在寒夜中站了一会。
屋内隐约还传出高晞月的咳声，在一片寂寂中显得那么不真切。
海兰低声喃喃：“对不住了。”
高晞月，既然你待我这么好……肯定也不介意被我利用一下，来报复大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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