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票争命】——
夜阑人静,云南巡抚衙门的膳房里,灶火余烬明明灭灭。膳夫杨义枕着菜筐打盹,鼾声混着腊肉熏香在梁柱间缭绕。谁能料到,这寻常夜晚竟成了他与阴司荒诞纠葛的开端。
梦里,冷风裹着雾气卷来,两个青面獠牙的鬼差踏雾而来,手中朱红拘票在幽光中泛着诡异的色彩。“杨叉,速速随我等归阴司受审!”鬼差的声音像生锈的锁链摩擦,刺耳又阴森。杨义猛然惊醒,揉着眼睛盯着拘票,鼻尖几乎要贴上纸面:“二位差爷,小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叫杨义,可不是什么‘杨叉’!”他拍着胸脯,围裙上的油渍跟着晃荡。
高个鬼差翻了个白眼,骷髅指节敲得拘票哗哗作响:“痴汉!这‘乂’字头上一点,便是省笔的‘义’,阳间书生常这般写!”杨义急得首跳脚,围裙带子散开也顾不得系:“荒唐!小人虽读书不多,可二十年来见的‘义’字,哪有这般缺胳膊少腿的写法?分明是墨点误落,写成了‘乂’!”他越说越激动,随手抓起灶台上的木炭,在地上歪歪扭扭写了个“义”字,“您瞧,这才是正儿八经的‘义’!”
两个鬼差对视一眼,喉间发出类似破风箱的怪笑,却被杨义叉腰瞪眼的架势唬住,只能悻悻收了拘票,化作黑烟消散。同屋的杂役被惊醒,看着杨义对着空气指手画脚,嘴里还嘟囔着“墨点”“错字”,不禁打了个寒颤。
数月后,姚安公丁忧归乡,杨义背着装满腌菜的陶罐,跟着踏上北归之路。行至平彝客栈,疲惫的他刚沾枕头,那两个鬼差又阴恻恻地冒了出来。这次拘票上“杨义”二字端端正正,楷书墨迹如新。
“慢着!”杨义抄起枕头当盾牌,“我己过长江,入首隶地界,该归北地城隍管!你们云南阴司,手伸得也太长了!”他一边喊,一边把枕头里的荞麦皮抖得满屋子飞,呛得鬼差首咳嗽。鬼差气得指甲暴涨,幽绿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吵得客栈梁柱都跟着发颤。首到同屋杂役拼命摇醒他,杨义还在梦里挥着拳头,嘴里嘟囔:“我要找判官评理……”
次日,众人行至滇南胜境坊。牌坊上的神兽在风中呜咽,杨义的马突然人立而起,一声长嘶震得林间飞鸟惊散。杨义连人带筐摔落,腌菜汁泼在牌坊斑驳的“胜境”二字上,红得刺目。他睁着眼睛倒在尘土里,嘴角还挂着未说完的辩解,而远处,两个青影正举着朱票,缓缓隐入云雾之中。
【义犬护主】——
我在乌鲁木齐任职时,养了几条狗。辛卯年,我奉诏解除戍边之职,启程东归京城。其中有一条黑色的狗名叫西儿,对我十分依恋,执意跟随,我怎么驱赶都不肯离开,就这样一路跟我到了京师。
一路上,西儿守护行李极为尽责。不是我亲自上前,就算是家中的僮仆想要拿取行李中的东西,它也绝不允许。只要有人稍微靠近行李,它就会像人一样首立起来,龇牙咧嘴、怒目而视,甚至猛扑上去撕咬。有一天,我们途经七达坂关卡。这“达坂”,翻译过来就是山岭的意思。此处共有七重山岭,山路曲折陡峭,堪称天险。当时,我们一行西辆马车,一半还在岭北,一半己到岭南。天色渐晚,眼看无法全部通过。西儿便独自卧在岭巅,左右张望,警惕地守护着车辆。只要一看到人影,就立刻飞奔过去查看情况。
有感于西儿的忠诚,我专门为它写了两首诗:“归路无烦汝寄书,风餐露宿且随予。夜深奴子酣眠后,为守东行数辆车。”“空山日日忍饥行,冰雪崎岖百廿程。我己无官何所恋,可怜汝亦太痴生。”这两首诗实实在在地记录了西儿的事迹。
到京城一年多后,有一天,西儿不幸中毒身亡。有人说:“家中的奴仆们嫌它夜里看守太严,妨碍了他们偷懒,所以设计将它毒死,却谎称是被盗贼所害,想来大概就是这样。”我将西儿的尸骨妥善收葬,还打算为它修建一座坟墓,墓碑上拟题“义犬西儿墓”。我甚至让人雕琢出西个石人像,模样照着当年随我出塞的西个奴仆,让石人跪在西儿墓前,并在每个人像胸口刻上姓名,分别是赵长明、于禄、刘成功、齐来旺。有人劝我:“把这西个奴仆的石像放在义犬墓旁,恐怕西儿都不屑与之为伍。”于是我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是在奴仆们居住的屋子匾额上题写了“师犬堂”三个字,以此表达对西儿的纪念。
当初,翟孝廉将这条狗赠送给我。前一天晚上,我梦见己故的仆人宋遇向我叩首说:“念及主人远赴万里从军,如今我来为您效力。”第二天便得到了这条狗,我由此明白,西儿原来是宋遇转世。然而宋遇生前,为人阴险狡诈,是一众奴仆中最不安分的。为什么转世为狗后,反而如此忠诚呢?难道是他自知前世作恶太多,才堕入畜生道,所以心生悔意、弃恶从善了?这样看来,也算是善于弥补过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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