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怨侣】——
乾隆年间,乌鲁木齐的暮春裹挟着沙砾。军校士卒王某刚押运完伊犁军械,家中却传来怪异消息——妻子独居的屋子过午未开,任谁呼喊都如死水般沉寂。我立即命迪化同知木金泰带人前去查看,破门瞬间,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屋内景象骇人:一男一女相拥而卧,周身不着寸缕,腹部被利刃划开,脏器凌乱,鲜血在粗粝的地面凝成黑痂。男子面容陌生,邻里皆摇头不知来历。衙役们翻遍屋内,只找到半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边缘还留着未绣完的金线。
正当众人将尸体抬出时,女尸的手指突然微微颤动。当夜更诡异的事发生了——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停尸房,女尸竟发出气若游丝的呻吟。待她转醒,双目空洞望向虚空,开始讲述匪夷所思的经历:
"我与他本是江南同乡,青梅竹马私定终身。无奈父母之命难违,我嫁作军嫂远赴西域。他徒步三千里,鞋履磨穿才寻到这里。那日他叩响门环,我浑身发抖着将他迎进屋内,连院角的黄狗都没叫一声。"她颤抖着抚摸腹部伤口,"我们知道相聚短暂,便相约用匕首自尽。刀刃刺入时,我只觉天旋地转,再睁眼己飘在半空。"
女子说,她在黄沙漫天的荒野游荡,忽见枯树后转出个青面獠牙的鬼差,铁链"哗啦"套住她脖颈。被拖进阴森府邸时,她看见大堂高悬"孽镜台",镜中清晰映出她与情夫十年来的幽会场景。判官拍案怒斥:"你二人虽情深,却坏伦常!阳寿未尽,岂容自戕?"说罢,铁杖如雨点般落在她腿上,每一下都似滚烫的烙铁。
众人查验她的大腿,青紫伤痕交错,赫然是铁铸器物留下的痕迹。驻防大臣巴公听闻后,望着窗外飞沙,长叹道:"阴司己惩,人间便罢了。"而那无名男子,最终被草草葬在乱葬岗,坟头插着那半块绣帕,在风沙中翻卷如招魂幡。
此事过后,每当戍卒们夜过女子家门前,总隐约听见若有若无的啜泣,混着铁杖击打皮肉的闷响,在西北的寒风里,诉说着这对苦命鸳鸯求而不得的孽缘。
【树后清音】——
暮春的河畔,柳絮纷飞如雪。朱青云与高西园并肩漫步,脚下春水潺潺,倒映着新绿的柳枝。冰面初融,细碎的浮冰随波流转,在阳光下泛着晶莹的光。
"你瞧这春水,"高西园驻足,望着粼粼波光感叹道,"晚唐有句'鱼鳞可怜紫,鸭毛自然碧',不着一字写水,却把这晴波荡漾之景描绘得栩栩如生。只可惜,竟记不得是哪位诗人的手笔了。"
朱青云正托着下巴思索,忽听得身后老柳树下传来一声轻笑。那声音清朗如泉,带着几分书卷气:"高先生记错了,这是初唐刘希夷的诗句,可不是晚唐的。"
两人猛地回头,只见老柳树下空荡荡的,唯有几缕柳絮在风中打着旋儿。朱青云吓得后退半步,结结巴巴道:"这...这光天化日之下,难不成真见了鬼?"
高西园却抚掌大笑,朝着柳树深深一揖:"若能与这般博古通今的雅士交谈,便是见鬼又何妨?还请先生现身,指点一二!"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春风拂过柳叶的沙沙声。
回家后,朱青云迫不及待翻开《刘希夷诗集》,果然在卷中寻得这句诗。想起白日奇遇,仍觉后背发凉,高西园却笑着摇头:"能得诗魂指点,这可是多少文人求之不得的机缘啊!"
无独有偶,戴东原也讲过一桩趣事。寒夜,两个书生在油灯下激烈争辩《春秋》中的历法问题。一人坚持周正,一人力主夏正,引经据典,争得面红耳赤。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悠悠叹息:"左氏本是周人,岂会不知周正朔?二位先生何必白费唇舌。"两人惊愕地推开窗,却见院中只有小书童蜷在廊下酣睡,月光如水,洒在寂静的庭院里。
这些奇事在文人之间流传开来。有人说,这是先贤英灵不忍见后世子弟曲解经典;也有人笑言,是那些饱读诗书的魂魄,在幽冥之中仍惦记着学问。每当书生们埋头考据,对着古籍中的字句反复推敲时,或许真有一双双眼睛,在暗处含笑注视,轻轻摇头。毕竟,学问之道,又岂是在字句间争个高下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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