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冤魂怅叹诉难平，学究狂言闹古寺

【冤魂叹语】——

余督学主政闽中时，幕僚钟忻湖曾说起一桩奇事。他的友人往昔在某公幕府中做事，某日，因需会同勘察一处地界，便与众人寄宿在山野间一座古寺内。

那夜，月被薄云遮掩，只透出朦胧微光，将古寺染得影影绰绰。友人巡查完周遭，正要回房歇息，不经意间瞥见某公窗下有一道人影。那身影佝偻着背，似在徘徊踱步，时而凑近窗棂，时而又退开几步，动作迟缓僵硬，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友人屏住呼吸，紧盯着那人影，只见它徘徊良久后，竟缓缓朝着不远处的钟楼飘去，那脚不沾地的姿态，分明不似活人。

友人向来胆大，好奇心作祟，悄悄摸出腰间短刀，轻手轻脚地跟了上去。夜色如墨，他踩着满地枯叶，尽量不发出声响，心却“砰砰”首跳。来到钟楼前，只见楼门锈迹斑斑，上着一把大锁，锁孔里还结着蛛网，显然许久未曾开启。正疑惑间，楼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声。

“君何以空返？”一个声音沙哑低沉，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此地罕有官吏至，今幸两官共宿，将俟人静讼吾冤。”另一个声音带着几分愤懑，“顷窃听所言，非揣摩迎合之方，即消弭弥缝之术，是不足以办吾事。故废然返。”

友人浑身一震，贴着冰冷的墙壁，大气都不敢出。只听楼上先是一阵沉默，接着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似饱含千年的哀怨与无奈。再凝神细听，却只剩下夜风穿过檐角铜铃的叮咚声。

第二天一早，友人寻了个机会，将昨夜见闻告知某公。只见某公原本从容的脸色瞬间煞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慌乱地摆摆手，压低声音道：“休要再提此事，莫要自找麻烦！”说罢，匆匆离去，脚步都有些虚浮。

此事过后，那钟楼里的冤魂究竟有何冤屈，终究无人知晓。我私下揣测，怕是这位友人平日对某公行事作风颇有不满，才编出这离奇故事。借鬼魅之口，讽刺某公只知逢迎钻营、粉饰太平，连鬼魂见了都不屑求助。毕竟此事全凭虚无缥缈的“所见所闻”，既无真凭实据，又无证人证物，就算是断案如神的阎罗王、包青天亲临，怕也是无从下手，又怎能轻易苛责某公呢？

【学究闹寺】——

平原董秋原曾讲过一则妙事。海丰有座古刹，檐角悬月，梁间藏狐，这群狡黠生灵常趁夜掷瓦击瓮、推窗叩门，扰得寺中人不得安宁。僧人们习以为常，只当是山野灵物的调皮把戏，反倒与狐群维持着微妙的默契。

偏有个迂腐学究不信邪。此人自诩饱读圣贤书，租下东厢三间陋室开馆授徒。听闻狐闹寺院，当即捋着稀疏胡须，迈着方步踱至佛殿。他对着虚空振振有词：“尔等畜类，怎敢在清净之地撒野！须知人有浩然正气，神佛庇佑，岂容尔等宵小放肆！”唾沫横飞间，佛珠与经幡都跟着簌簌作响。说来也怪，此后几夜，寺院果然静谧无声，学究见状，逢人便拍着胸脯炫耀，连讲课声调都高了八度。

半月后的晌午，学生家长前来拜访。学究忙整衣肃容，与家长对坐畅谈。正行拱手礼时，忽听“啪嗒”一声，一卷画轴从他宽袖中滑落。家长下意识俯身拾起，展开竟是幅绘着男女欢爱的秘戏图！画面香艳露骨，墨迹还透着新鲜。学究瞬间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家长脸色铁青，攥着画卷的手指微微发抖，半晌才憋出句“家中有事”，匆匆告辞。

次日清晨，学究望着空荡荡的课堂发怔。往日里吵嚷背书的童子们踪影全无，唯有梁间几只狐狸探出脑袋，挤眉弄眼，似在嬉笑。原来那夜被斥责后，狐群并未罢休，而是趁着学究熟睡，潜入房中翻出秘戏图，设计让他当众出丑。本想立威降妖，反倒自毁清誉，落得个贻笑大方的下场。

这事儿传开后，董秋原感慨道：“狐狸本未主动寻衅，是学究自恃清高去招惹它们，才反被算计。君子面对奸邪小人，就该如临渊履薄，谨慎防备。平白无故去挑衅对方，哪有不栽跟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