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阁上怒叱空言客，仙笔忽成仕女图

【阁上叱空】——

清雍正年间，武邑县有位颇有名望的乡绅，平日里总以道学大家自居，开口闭口皆是程朱理学，逢人便讲修身齐家治国之道。时值春日，繁花似锦，这位乡绅邀了一众亲友，在城郊佛寺的经阁前摆下宴席，说是要一边赏花饮酒，一边畅谈学问。

这座佛寺历史悠久，经阁高耸，阁前的广场开阔敞亮，本是个绝佳的聚会之地。只是坊间一首流传，说这经阁之上常有诡异之事发生，一到夜里，便无人敢在阁中或阁下停留。但这位乡绅对此不屑一顾，拍着胸脯大笑道：“我研习圣贤之道数十载，岂会怕这些子虚乌有的怪谈！”

宴席上，美酒佳肴香气西溢，众人推杯换盏，好不快活。酒过三巡，乡绅更是来了兴致，他捋着胡须，开始高谈阔论张载《西铭》中“万物一体”的深奥哲理。他摇头晃脑，引经据典，从“民吾同胞，物吾与也”讲到“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说得唾沫横飞。满座亲友虽大多听得似懂非懂，却也纷纷点头称赞，露出敬仰之色。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暮色渐浓。寺中的钟声悠悠响起，可乡绅谈兴正浓，丝毫没有散席的意思。就在众人沉浸在他的“高深学问”中时，经阁之上突然传来一声惊雷般的怒吼：“眼下饥荒瘟疫横行，多少百姓挣扎在生死边缘！你身为乡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既不想着带头捐钱施粥、舍药救人，那也该趁着良夜，回家闭门安睡，好歹还算个独善其身的人！”

声音未落，又一道厉喝震得众人耳膜生疼：“却在此空谈大道理，讲什么民胞物与！我倒要问问，你这番高论，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药救人？！”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巨响，一块城砖如陨石般从阁上飞落，重重砸在宴席之中。瞬间，杯盘碗盏被砸得粉碎，木屑飞溅，桌椅倾倒，众人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西处躲避。

乡绅脸色煞白，瘫坐在地，原本整齐的衣冠变得凌乱不堪。他颤抖着爬起身，连滚带爬地往寺外跑去，嘴里还喃喃自语：“一定是那些不信程朱理学的妖邪作祟，才会如此！”说罢，他强装镇定，却脚步虚浮地缓缓离去，一路上不住地摇头叹息，再也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而经阁前，只留下一片狼藉，和众人面面相觑的惊愕。

【神笔幻影】——

在沧州城，有位小有名气的画工叫伯魁，表字起瞻。他常自豪地向人宣称自己是春秋时期楚国大夫伯州犁的后裔，连姓氏都透着古意。不过，他的友人却总爱拿他打趣：“你这贵族后裔，倒不像那些挥金如土的世家子弟，只是如今有些伯姓后人目不识丁，你这自称先祖血脉的，别让人笑话了去！”伯魁听了也不恼，只是一笑置之，依旧醉心于自己的丹青世界。

一日，伯魁心血来潮，想要绘制一幅仕女图。他铺开素绢，凝神屏息，运笔如飞，很快便勾勒出仕女的轮廓。那身姿婀娜，眉眼似乎藏着万种风情，只是尚未填色，便因临时有事不得不搁下画笔。他随手将画稿与调色碟、画笔一同锁在书室中，想着等忙完再来细细雕琢。

谁知过了两日，伯魁忙完事务，满心惦记着未完成的画作，匆匆回到书室。推开门的瞬间，他惊呆了——只见桌上的设色小碟东倒西歪，颜料洒得到处都是，画笔上也沾满了各色颜料，显然是被人用过。而那幅仕女图，竟己赫然完成！

画中的仕女仿佛活了过来，眉眼含情，衣袂飘飘，举手投足间似有万般神韵，比伯魁平日里的画作不知灵动多少倍。更神奇的是，整幅画的笔触飘逸洒脱，意境超凡脱俗，完全不是他能达到的水准。伯魁又惊又喜，捧着画反复端详，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冷汗却也顺着脊背首往下淌，只觉这书室中似有一双神秘的眼睛在注视着他。

惊慌失措的伯魁赶忙带着画去拜见自己的画技启蒙恩师——先母舅张梦微。张梦微是沧州有名的画师，他接过画仔细观赏，也是啧啧称奇：“这等画工，别说是你，就连我穷尽毕生所学也难以企及，莫不是你偶然间得到了神仙相助，这才留下这惊世之作？”

此事很快在沧州城传开了。当时的城守尉永宁公对书画极有兴致，听闻后立刻找上门来，爱不释手，不惜花重金将这幅仕女图收入囊中。永宁公对这幅画珍爱有加，后来他调任西川副都统，千里迢迢也要将画带在身边，时常拿出来细细欣赏。

然而，世事难料。就在永宁公即将罢官的前几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一日清晨，他像往常一样去观赏这幅画，却惊恐地发现画中的仕女竟不翼而飞，只剩下隐隐约约的人影轮廓，纸张颜色洁白如新，与周围黯淡陈旧的树石形成鲜明对比。不久之后，永宁公果真被罢了官。

这幅神奇的画作，究竟是如何在一夜之间由神仙妙笔绘成，画中仕女又为何能凭空消失，始终是个无人能解的谜团。但伯魁的这段奇遇，却在沧州城流传开来，成为了街头巷尾人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奇幻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