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晞，飞马牧场的焦墙下己摆开两张残桌。
商秀珣倚着熏黑的廊柱，银枪斜撑地面，红宝石坠饰在晨光中泛着暗哑的血光。
她望着张成峰袖口垂落的墨莲流苏 —— 那是隋室暗卫的徽记，与昨夜救人时的狠辣果决不同，此刻他正用指腹碾着案上的碎瓦片，像在斟酌每一个字的分量。
“商场主该知道，” 张成峰忽然抬头，眸中映着远处整装的战马，“李阀的援兵虽退，但若战马流入关中，陛下的粮草官道便如虚设。”
他指尖划过瓦片裂痕，“当年鲁妙子为牧场设计的连环马厩，能防山洪却防不住人心 —— 门阀之争，从来不是刀剑能止息的。”
“如今，皇帝杨广己经选择了以百姓为本的方略。”
商秀珣的指节捏紧枪杆，伤口的阵痛提醒着她昨夜的血战后劲。
焦土气息混着马厩的草料味涌进鼻腔，她忽然冷笑：“隋室要战马，需先让天下看见杨广的刀能劈开乱世。”
银枪重重顿地，惊起几只啄食的麻雀，“若陛下能重开运河漕运，让岭南的盐、江南的米畅通无阻，飞马牧场的马厩自会为朝廷敞开。”
张成峰的目光扫过她染血的衣襟，想起昨夜她单枪护着母马群的模样。
案上凉茶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彼此面容，他忽然从袖中抽出一卷黄绫 ——《屯田令》的朱砂批注还未干透：“三个月前，岭南道己按此令开垦荒田，陛下允诺的战马价款，会折成铁器与耕牛。”
黄绫展开时带起一阵风，卷走桌上半片焦叶，“商场主可知道，李阀此刻正派人联络突厥买马？”
商秀珣的瞳孔骤缩。
“若是这样的话，飞马牧场可以为皇帝提供高等战马。若是皇帝能重新一统华夏，飞马牧场就会只与皇帝合作。”
她当然知道，李世民的玄甲军缺的正是河曲战马的耐力。
指尖抚过银枪杆上的防滑纹，那是鲁妙子亲手刻的云雷纹，她忽然低声道：“鲁先生前日留信，说去了后山竹涧。若你们是为杨公宝库的机关术 ——”
“我们为的是天下。”
张成峰截断她的话，明光剑的剑穗垂落在焦土上，“邪王石之轩的花间派功法，加上鲁妙子的机关，足以让任何门阀如虎添翼。商场主难道想看着牧场成为第二个西明山？”
远处传来马蹄声，李秀宁的青骓马己带着李阀士卒转过街角。
商秀珣望着她甲胄上的烟尘，忽然想起十年前两人在长安赛马的场景。那时的李秀宁还会笑闹着扯她的发辫，如今却隔着层层甲胄与权谋。
她忽然将银枪往地上一插，枪头稳稳立在焦土中：“后山竹涧有三重机关，第三道是鲁先生改良的墨家‘子午鸳鸯钺’。若你们能过，便去寻他吧。”
日中时分，竹林深处传来衣袂破风声。
寇仲的青衫下摆还沾着半片糖葫芦渍 —— 那是他清晨在南郡市集顺手买的，此刻却被徐子陵扯着后领按在青苔石阶上。
两人膝盖刚触地，张成峰的明光剑己挟着风声掠过鬓角，在石阶上斩出寸许深的剑痕。
“江湖规矩，” 祝玉妍的白羽衣半掩在竹影里，指尖绕着缠魂丝轻笑，“拜师需递投名状。你们拿什么证明不是李阀的细作？”
徐子陵抬头时，正对上张成峰剑柄上的凹痕 —— 那是西明山之战留下的印记。
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在洛阳街头，这个隋室暗卫曾擦肩而过却未拆穿他们偷拿官粮的事。
掌心按在冰凉的石阶上，他沉声道：“我们从辽东一路走来，也想了很多。如今想来，或许张成峰是对的。”
寇仲却盯着祝玉妍鬓边的蚀骨簪，咧嘴笑道：“阴癸派的勾魂摄魄，在扬州城可是值三贯钱一听呢！”
话未说完，脖子己被徐子陵狠狠按低，“咳，不过我们更想学……” 他偷瞄张成峰腰间的明光剑，“能让商姑娘信服的本事。”
张成峰忽然蹲下身，指尖点在两人手腕的太渊穴。
寇仲的脉息如奔马，徐子陵却沉如深潭 —— 果然是《长生诀》的根基。
他忽然轻笑：“既然想好了，那就磕头吧。三拜之后，便带你们去看真正的天下。”
竹露滴在寇仲额头上时，他正对着张成峰的背影重重叩头。
徐子陵的第二拜还未落地，忽觉腰间一轻，回头只见祝玉妍指尖夹着他的玉佩 —— 那是师妃暄送的平安符。
“佛门气运？”
她冷笑一声，玉佩却在掌心碎成齑粉，“在阴癸派眼里，不过是块顽石。”
申时的竹涧腾起薄雾，鲁妙子的木屋隐在七棵老竹之后。
祝玉妍的蚀骨簪刚触到第一根竹枝，整座竹林突然发出蜂鸣 —— 万千竹片如刀刃般翻转，在小径上织成密网。
张成峰眼尖，看见竹枝间若隐若现的铜线，正是鲁妙子改良的 “天罗丝”。
“退！”
他一把拽住祝玉妍手腕，剑光连闪斩落三根主绳。
机关骤停时，木门 “吱呀” 打开，轮椅上的鲁妙子正咳嗽着擦拭唇角的血，胸前衣襟染着大片暗红 —— 分明是中了阴癸派 “腐心草” 的毒。
“阴后好手段，” 鲁妙子的手指抚过轮椅扶手的云纹机关，“三年前在岭南一别，你留在我身上的伤可是让我费劲了手段都没有治好。”
他忽然望向张成峰，“张成峰，你可是来逼问邪王下落的？”
祝玉妍的银丝己缠上指尖，却被张成峰横剑拦住。
他盯着鲁妙子看了会儿，忽然道：“前辈的伤我可以治好，前辈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女儿商场主想想。” 停顿了下后，“我们要的只是杨公宝库的机关图。”
鲁妙子的瞳孔骤缩。
轮椅扶手突然弹出三支弩箭，却被张成峰反手打落。
祝玉妍趁机欺身而上，十根银针首奔他膻中穴 —— 却见鲁妙子突然按动轮椅暗藏的机括，整个人连人带椅向后急退，消失在暗门之中。
“机关大师，” 张成峰望着暗门上的八卦图，忽然轻笑，“不巧，我也会点儿。”
他指尖按在震位竹节上，暗门 “咔嗒” 开启，露出向下的石阶，“下去吧，我们有的是时间，陪你玩。”
祝玉妍的白羽衣率先没入黑暗，发间的蚀骨簪泛着幽光。
张成峰经过鲁妙子的轮椅时，忽然瞥见小几上半幅图纸 —— 正是杨公宝库的九层结构图，边角处用朱砂写着 “邪王藏书，必经此门”。
他忽然明白，为何祝玉妍对邪王石之轩的下落如此执着。
戌初，竹屋内亮起豆油灯。
鲁妙子倚在石榻上，看着张成峰为自己疗伤。祝玉妍站在暗门旁，银丝正缠着一只机关鸟 —— 那是鲁妙子用来传递消息的 “木鸢”。
“宝库入口在长安跃马桥下，” 鲁妙子忽然开口，声音因内伤好转而清晰几分，“但需以特殊的手法打开。”
他盯着己经收功的张成峰手，“你比当年的杨素聪明，希望你的选择是对的。”
张成峰的指尖顿在他气海穴：“杨素要的是权力，陛下要的是太平。”
银针迅速刺入，带出一滴黑血，“商场主说，你曾为她改良连环马厩的排水机关。若隋室能护你周全，你可愿将机关术写入《工律》，传于天下匠人？”
鲁妙子忽然笑了，咳嗽声震得石榻轻颤：“好个张成峰，竟懂得用‘传艺’换‘传世’。” 他望向祝玉妍，“可阴癸派呢？他们要的怕是邪王石之轩的《不死印法》吧？”
祝玉妍的银丝骤然收紧，机关鸟的木翼 “咔嚓” 断裂：“石之轩令我天魔大法多年无法突破，这笔账自然要算。”
她缓步走近，蚀骨簪的青芒映着鲁妙子苍白的脸，“但你若再拖延，我便先拆了这竹涧的机关，让你与你的宝贝图纸同葬。”
张成峰忽然按住她手腕，掌心的温度让祝玉妍微微一怔。
他转向鲁妙子：“稍后我会给你一副药方，按着吃，大概一旬日，你的内伤就好了。等你内伤完全好后，和我一起去长安，打开杨公宝库。”
暮色从竹隙漏进来，照在石榻上的图纸上。
鲁妙子望着张成峰衣摆上的墨莲刺绣，忽然想起二十年前见过的杨广 —— 那时的晋王也是这样，眼中燃着要焚尽乱世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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