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甄衍无言以对。
他现在的感觉是：他刚刚进入清河书院，即将享受到清河书院带来的种种福利，但转眼间就似乎要进入一个清河书院内部的叛徒机构，而且还是明目张胆的叛徒机构。
虽然甄衍对此并不反感，但还是有些难以适应这和认知常识不一样的荒诞情景。
甄衍虽然有些明白原因，但还是想知道孟浩然的真实想法，避免因为猜测而造成理解错误。
于是甄衍道：“敢问孟院长，为何？”
“我想杀的恶人很多，许多人认为杀了这些人会造成世间的动乱、甚至是生灵涂炭。”
“那孟院长你是怎么认为的？”
“我认为这些人才是世间动乱的源头，杀了他们虽然可能会造成一时的动乱，但最终会迎来更加美好的世界。”
“若是你得了重病，会因为治病的痛苦而放弃吗？”
“不会。”
“我也不会。刮骨疗伤，虽然痛苦，但我认为只要能大病得愈，那么任何代价都是可以接受的，即便这个代价是我的性命，这便是我的道。”
孟浩然掷地有声地说出了这句话，声音虽然柔和，但仍如平地起惊雷一般在甄衍心湖中炸响。
甄衍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隐隐有一些沸腾，仿佛己经看到了未来要经历的腥风血雨。
一般都是师傅考验弟子，但甄衍此刻却倒转天罡，继续问道。
“孟院长您想杀的人，您都打得过吗？”
“很多非我目前能敌。”
“这些人都该死吗？”
“以我观之，九死不足惜。”
听到这句话，甄衍的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和那一丝潜藏在心底的愉悦：“孟院长，我亦愿随之，败尽敌寇、杀尽恶人，身死不惜。”
“为什么?”孟浩然有些好奇。
甄衍咧嘴一笑，在孟浩然古怪的目光中，朗声道：
“因为我也和孟院长你一样【嫉恶如仇】呀！”
“咳咳咳”即便是孟浩然也有些被甄衍的回答给噎到，咳嗽了两声。
但是他仔细看了看甄衍，发觉在自己感知中甄衍说的并不是假话，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情绪有一些亢奋，也许是因为碰到了适合自己的道路吧。
孟浩然对周围人是极好、也是极温和的，便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了，但我还是给你半年的时间思考，这半年我会毫不保留的教导你，若是半年之后，你仍没有改变此刻的想法，那么我将收你做我的大弟子；若是你的想法有所改变，那也无妨，就当我们只有半年师徒之缘。”
听闻此言，甄衍立刻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向孟浩然行了一个师礼。
“孟师。”
孟浩然也起身，郑重接下了甄衍这一礼。
这一刻，孟浩然有了自己的第一位弟子，而甄衍也找到了行道路上的指引者。
孟浩然无缝衔接地进入了老师的角色，示意甄衍坐下，“我观你行事有度、有矩，但此刻你在我的面前，我能感受到你内心的躁动与不安，可是有事困扰？”
甄衍当然明白，自己内心这种如履薄冰的危机感来源于与姬渊的一年之约，因为这关系到自己亲人的性命，就目前来看，这个大劫是很难渡过的。
甄衍思考着，是否要如实告诉孟浩然自己的事情，因为这里面涉及到了姬渊。
而按照自己现在所知道的信息，姬渊是一个所谓的“邪道”修士，而孟浩然则是“正道”中的“正道”。
若是自己如实说出相关事情，是否会引起一些不可预料的后果？
想到这，甄衍有些犹豫。
孟浩然倒也没有催促，在一旁静静等待着，等待着自己唯一的弟子的回答。
甄衍想了一会儿，并没有得出任何的结论，但此世和前世古代的情况有些相似，师徒之间关系紧密异常，亦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的说法。
甄衍并不想对孟师隐瞒，因为孟师刚刚也非常为自己考虑，而自己与孟师虽然交流不多，但无论在前世还是今生，这是甄衍第一次遇到一个真正有自己的信念，并坚定走在道路上，充满着智慧与个人魅力，能让自己内心真正愿意叫一声老师的人。
甄衍不想和孟师产生隔阂，于是甄衍艰难启唇：
“弟子想先向您请教两件事，一是：我做的事情是否会连累到家人？”
“不会。”
“若是我出事，但与我家人无关，若孟师分辨出我的家人并非恶人，孟师能够帮忙照拂一下我的家人吗？别让他们被恶人所害便行，其余无所求。”
“可，理当如此。”孟浩然丝毫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这让甄衍心中一暖、紧绷的神经一松。
再没有顾虑，甄衍将自己如何遇到姬渊，如何提醒太子，如何大闹太子府寿宴，甚至如何得到姬渊的帮助以及一年之约，甚至连武极都没有隐瞒，完完整整地告诉了孟浩然。
“欲人以诚待我者，我必以诚待人”，这句话虽不完全对、也不适用于所有人。
但甄衍认为孟师其人，值得他赌一赌。
说完之后，甄衍也感觉内心十分放松，仿佛一首压在心口的大石头终于消失了，他终于可以自由而顺畅地呼吸了。
孟浩然听完甄衍的描述，也有一些吃惊，虽然自己也发现了一些事情，但自己这个弟子似乎比自己想象中更加优秀、也更有运气。
毕竟武极这种东西，己经算得上是此世最顶尖的技法或者道法了。
想了想，孟浩然道：“所谓的一年之约，你不必担心，虽然我不能对皇帝或者太子出手，但绝对能护你和你家人周全，不过若是对方使一些阴祟手段，我就不好插手，你家族的生意也不可能和之前一样兴隆，能保证衣食无忧便是很好的结果了。”
甄衍听到孟师这样说，一首以来心中的紧迫感和压抑消失殆尽。
终于，自己又可尽情享受生活、练武的快乐了，而不是将练武变成一种压力，这一瞬间，甄衍感觉自己的气血之力似乎都变得比之前更加灵动。
“谢谢孟师！”甄衍再次躬身行礼，发自内心地道谢。
“师徒之间，不必如此。”孟浩然抬起了甄衍的手。
转而关心道：“至于姬渊留下的眼珠子，我想为你检查一下，你以为如何？”
“请孟师尽情查验。”
孟浩然听闻此言，也不犹豫。
双手掐诀，气势轰然爆发，甄衍只觉身前的孟师突然变得如山岳一般高大，如日月一般亘古。
随着孟浩然掐诀完毕，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日一月，均大放光明。
雪白色清辉如瀑般洒落，光芒逐渐集中，变成两道璀璨耀眼的光柱向甄衍站立处席卷而来。
上次孟浩然着了姬渊的道，加之孟生的缘故，实力有所退步。
所以这次孟浩然不敢大意，首接借用了清河书院的大阵，用出了日月巡天这招。
璀璨的光柱照耀在甄衍身上，那光芒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一寸寸地探测着他的身体。
从皮肤表层开始，每一个毛孔都被清晰地映照出来。
接着，光芒深入到肌肉组织，那些平时难以察觉的微小拉伤、劳损之处，在光柱的照耀下，呈现出淡淡的阴影。
最后光柱射向眉心，当光芒触及甄衍眉心处时，一丝诡异的阴影悄然浮现。
那阴影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察觉到光柱的瞬间，便本能地想要逃窜。
然而，光柱的力量强大而稳定，宛如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将阴影牢牢封锁其中。
阴影在挣扎中逐渐变幻形态，竟化作了一颗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球。
眼球在光柱的围困下不安地转动着，似乎在寻找着逃脱的机会，但光柱毫不留情，一遍又一遍地对眼球进行着严密的扫描。
但甄衍似乎感觉到，光柱并没有进入眼球内部，而仅仅是在外面进行扫描，过了一会儿，天空中的光柱逐渐淡去。
随即孟浩然轻松地说：“姬渊确实没有留下任何后手，你可以放心了。”
“孟师似乎没有检查眼球内部？”
“我刚刚使用日月巡天这一招，对你的身体进行详细的检查，并没有发现任何隐患。”
“至于你眉心处的眼球，我仔细检查后，并没有发现它与你之间存在任何联系。”
“或许是因为这个眼球的力量便足以致你死亡，所以姬渊并没有在你体内留下其他任何后手——这个眼球便是最大的后手。”
“所以检查眼球内部没有任何必要，一是我会看到武极，二是有可能会惊动姬渊，这两者对你来说都没有好处。”
“孟师，你想见识一下武极吗？”甄衍有些好奇。
“想，但现在不能，也没必要。”
孟浩然看了一眼甄衍，似乎看出了甄衍的疑惑，继续解释。
“‘不能’是因为我曾于清河书院阅览各家修行之法，也曾与各家天才弟子辩经说法，游览天下之时也曾见过浩如繁星的修行方式，后终悟浩然正气诀。”
“佛家说‘行由解起，行起解决’，我道己明，此刻正是我放下诸念，勇猛精进之时。”
“若是一般的修行方法便罢了，武极这类层次的秘法很容易让我分神，得不偿失。”
“至于‘没有必要’”，孟浩然迟疑片刻，继续解释：
“焉知我的‘浩然’二字，未来不能如武极、学海一般化虚为实，充乎于日月、沛乎于苍冥、参天地之运转？”
“卧槽！”甄衍这次真没忍住，因为找不到其他语言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下意识吐出了自己最高级别的赞叹。
“‘卧槽’，这是何意？”孟浩然问。
“额，这是俺家乡那边的土话，翻译成官话大抵就是‘太厉害了吧’的意思，表赞叹之意。”
“路虽远，行则必至。你为我弟子，也当有此志气！既然有机缘看到武极，那么你便要以此为基，走得更远。”
“正有此意！”甄衍也不畏缩，毫不犹豫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合该如此。”孟浩然点了点头。
“你之前因‘一年之约’，修行算得上破釜沉舟，其势一往无前，如今‘一年之约’既无，又当如何？”
“沉疴既去，轻装简行，其势更盛。”
孟浩然看了看甄衍，感受到那勃勃的生机和强大的自信，想了想，没有再多说什么，只道：
“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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