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动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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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动乱

 

凤五爷的手刚搭上福特T型车的鎏金门把,珠江夜雾便黏上了他的金丝眼镜。他摘下眼镜用西装下摆擦拭,这个动作让凤九皇恍惚看见二十年前那个冒雨背他看病的少年——那时五哥的绸衫下摆也是这样卷着,沾满西关巷子的青苔。

"副驾抽屉里有杏仁饼。"五哥转动黄铜钥匙,引擎轰鸣惊飞了檐角蝙蝠。他左手随意搭在柚木方向盘上,右手从怀表链摘下半块玉佩扔给弟弟:"妈祖庙求的,戴着防身。"

凤九皇着玉佩残缺的茬口,突然被兄长拍了下后脑勺。这记熟悉的"西关式关怀"让他差点咬到舌头:"五哥!我都二十八了..."

"在老子眼里还是哭包九。"五哥笑着踩下油门,福特车碾过青石板缝隙。车头悬挂的朱雀铜铃叮当作响,后视镜上缠着的红绸带拂过凤九皇鼻尖——正是当年五哥迎娶南洋米商千金时的喜绸。温馨时刻被枪声撕裂。

五哥的翡翠扳指突然在方向盘上擦出火星,福特车瞬间横移半尺。子弹击碎后窗玻璃的刹那,凤九皇看见后视镜里涌出的黑衣人潮——他们举着汉阳造与日式南部手枪,臂缠黄龙旗残布。

"抓稳!"五哥扯断领带缠住右手,福特车在十三行街的骑楼下狂飙。柚木方向盘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车尾横扫过绸缎庄的晾布架,漫天苏绣如血色旌旗裹住追击者的视线。

凤九皇的额头撞上仪表盘,瞥见兄长脖颈暴起的青筋:"五哥!后面还有妇孺..."

"妇孺会带炸药吗?!"五哥突然猛打方向盘,福特车擦着当铺石狮漂移入巷。后视镜里,某个"逃难妇人"正从襁褓掏出德制手雷。

铸铁轮毂在青石板上划出蓝紫色火花,五哥的牛津皮鞋在离合与油门间幻化残影。前方突然横着辆黄包车,他竟将排挡杆推至极限,福特车左侧两轮悬空,贴着墙缝刮出三丈长的砖屑暴雨。

珠江的夜雾像掺了血的棉絮,黏在福特T型车的挡风玻璃上。凤五爷的金丝眼镜蒙了层水汽,却仍能看清后视镜里闪烁的车灯——十二辆道奇卡车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在十三行街的骑楼下穷追不舍。

"低头!"

五哥突然按下凤九皇的后颈,子弹击碎副驾车窗的瞬间,他猛打方向盘。福特车右侧轮毂擦着广济医馆的砖墙迸出三尺火花,车尾横扫过晾晒的草药架,漫天金银花与追击者的惨叫同时绽放。

凤九皇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兄长脖颈处狰狞的旧伤在冷汗中泛着红光。他忽然瞥见五哥右手小指的断甲——那是戊戌年替谭嗣同递血书时,被粘杆处的铁钳生生拔去的。

"抓紧扶手!"

五哥突然扯断领带缠住方向盘,左手从座椅下抽出把毛瑟C96。枪声与引擎轰鸣共振,前方拦路的黄包车夫应声倒地,露出藏在车底的炸药包。福特车在爆炸气浪中腾空半尺,铸铁轮毂碾过燃烧的木板时,凤九皇闻到自己发梢的焦糊味。

追击车正在火墙前急刹,五哥却突然挂倒挡。福特车在青石板上划出诡异的"S"型轨迹,车尾撞飞沙面租界的铁栅栏。后视镜里,某个追兵正举着德制火焰喷射器,五哥的翡翠扳指在此刻嵌入方向盘暗槽。

"闭气!"

车顶喷出的白磷烟雾瞬间吞噬街道,凤九皇的眼泪混着灼痛涌出。他听见兄长的牛津皮鞋在油门与离合器间疯狂踩踏,福特车像条瞎眼的巨蟒在毒雾中扭曲穿行。某个瞬间,车头朱雀铜铃擦过圣心大教堂的石柱,迸发的火星照亮了五哥眼角的血丝。

"前面!前面是死路!"凤九皇的指甲抠进真皮座椅。珠江支流的铁桥近在咫尺,桥面却横着辆燃烧的有轨电车。五哥的喉结上下滚动,突然扯开衬衣露出锁骨处的朱雀刺青:"小九,信不信得过我?"

未等回答,福特车己撞碎桥头岗亭。五哥的翡翠扳指旋开车载机关,车底弹出两排钢钉。铸铁轮毂碾过电车残骸时,追击者的道奇卡车在钢钉阵中接连爆胎。福特车借着斜坡腾空跃起,凤九皇看见兄长的金丝眼镜飞向江面,镜片里映着炸成火球的追兵。

坠落瞬间的冲击让凤九皇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腔漫开时,五哥染血的右手正拧开珐琅鼻烟壶:"含住这个。"辛辣的南洋药粉冲得他涕泪横流,却止住了肋间的剧痛——不知何时,一枚弹片己嵌进他的长衫。

追击的哨声从江面传来,五哥突然将福特车撞入码头货仓。生锈的铁门在身后轰然闭合,黑暗中只剩下两人急促的喘息。凤九皇摸到兄长后背黏稠的血渍,那是穿越火墙时崩进的碎玻璃。

"沙面三号码头...法国领事馆..."五哥的喘息带着血沫,颤抖的手指在弟弟掌心画着密码,"找杜邦先生...暗号是..."他突然剧烈咳嗽,半块玉佩从破碎的衣襟滑落。

货仓铁门突然被撞开,探照灯刺得人睁不开眼。五哥的金丝眼镜早己不知去向,可那对凤家祖传的琥珀色瞳孔,在强光中亮得骇人。他扯断怀表链吞下微型胶卷,反手将凤九皇推进腌鱼桶。

"数到三百再出来!"

这是凤九皇听见兄长最后的声音。透过木桶缝隙,他看见五哥的白衬衣在弹雨中绽开血花,看见那把祖传的翡翠柄匕首捅进追兵的咽喉,看见兄长最后的笑容——和二十年前那个背他看西关花灯的少年一模一样。

当法国水兵的脚步声响起时,凤九皇的牙齿己将下唇咬得稀烂。他攥着半块带血的玉佩,听着租界巡捕的皮靴碾过兄长倒毙的货箱。江风送来远处太古仓的汽笛,混着五哥教他的西关童谣,在血腥味里凝成永不消散的雾。

三日后,沙面法领事的橡木办公桌上,多了份染血的《中央银行筹建草案》。第七页空白处,有用血画着的朱雀衔环图——这正是凤家钱庄百年来的密押符号。窗外珠江依旧浑浊,某艘悬挂旭日旗的货轮正在卸货,工人们搬运的木箱上,隐约可见焦黑的福特车残骸纹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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