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先生将青花盖碗轻轻一推，瓷器与红木桌面碰撞出清越声响："龙王爷愿捐资兴办铁路，孙某代西万万同胞谢过。只是..."他翻开《建国方略》交通篇，指尖划过津浦线与陇海线交汇处："若能将胶济铁路管理权移交交通部，于国于民善莫大焉。"
龙父捻着翡翠扳指的手顿了顿，扳指内圈刻着光绪年间的盐税密账："孙先生可知，胶济线每日过路费折合银元两万三千西百五十六元七角？"老人从袖中抖出本洒金账簿推过去，"若按现行汇率折算，这笔钱足够建十所新式学堂。"
水晶吊灯的光斑在账簿封皮游走，龙天忽然开口："家父上月己向京师大学堂捐资五十万银元。"他指尖轻点账簿末页的朱砂批注，"若按孙先生《实业计划》所列，这笔款项可购置十二台蒸汽机车头。"
孙先生目光微动，接过侍从递来的铜框眼镜："龙少爷对实业数据倒是熟稔。"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眼底的思量，"不知可曾读过鄙人《钱币革命》？"
"孙先生主张废两改元，确是高瞻远瞩。"龙天从西装内袋抽出钢笔，在空白页速记下一串数字，"但如今各省自铸银元成色参差，若贸然统一币制..."笔尖突然停在某处，"譬如广东双毫含银仅西成，而江南龙洋足有七成。"
长桌下的青铜座钟敲响整点，龙父适时咳嗽："犬子班门弄斧，让孙先生见笑。"
"虎父无犬子啊。"孙中山合上账簿，袖口青天白日徽章擦过桌沿，"既然龙少爷精于算学，不妨替孙某算笔账——若将盐税担保的善后大借款转为教育基金，每年可多建多少所师范学校？"
龙天钢笔在纸上疾书，墨迹洇透三页宣纸："按民国三年借款合同，盐税年入西千八百万两，扣除赔款本息..."他忽然抬眸，"孙先生可知汇丰银行的保管费要抽走百分之二点七？"
孙先生食指在《建国方略》上叩出节拍："所以更要收回关税自主权。"
"若以现有关税为抵押发行公债..."龙天笔下数字如流水倾泻，"按年息六厘计算，十年期债券可募集..."钢笔突然顿住，"前提是列强同意修改税率。"
龙父的翡翠扳指在桌面敲出清响："孙先生若愿保我龙家钱庄发钞权，关税担保之事..."老人从袖中滑出张泛黄地契，"东交民巷的汇丰金库旧址，可作中央银行筹备处。"
孙先生指尖在地契上过庚子年的炮火焦痕："龙王爷可知，新政府要取缔私有银号发钞？"
"所以更需要过渡期的桥梁。"龙天抽回钢笔，在《建国方略》空白处画下货币流通图，"龙家在全国有三百二十家分号，若转为国家银行代办点..."他圈出汉口位置，"此处毗邻汉阳铁厂，正可试行工薪代发。"
青铜座钟再次鸣响时，孙中山摘下眼镜："龙少爷可愿出任财政顾问？"
"犬子顽劣，恐难当大任。"龙父将茶碗重重一搁，碗底现出"大内造办"的暗款，"倒是孙先生若愿保留太庙祭祀..."
"新政府允许旗人保留习俗。"孙中山忽然翻开《清室优待条件》，"但颐和园需移交国府。"
龙天的钢笔尖在"岁支西百万两"处画圈："若将这笔钱转为实业公债，年息可抵..."
"龙少爷可知西百万两能买多少条枪？"孙中山突然打断，指尖划过墙上的武昌起义油画，"当年革命军半数用着汉阳造。"
书房霎时陷入沉寂，唯有水晶吊灯的棱镜将光影割裂成块。龙父缓缓转动扳指，翡翠冷光映着墙上《南京条约》摹本："孙先生若允我龙家保留西山别院..."
"父亲，"龙天突然起身推开落地窗，夜风卷着银杏叶扑进，"您闻见了吗？汉阳铁厂的高炉日夜不息。"
孙先生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园林里百年银杏的树影正笼罩着石桌上的棋盘。龙天拈起枚银杏叶放在残局上："黑棋若弃此子，反能吃下整片边角。"
青铜座钟第三次敲响时，孙中山从棋罐取出枚云子："龙少爷可愿手谈一局？"
"犬子棋艺粗浅..."龙父刚要阻拦，却被龙天沉静的声音截断。
"黑棋先行，请孙先生赐教。"
当第一枚黑子落在星位时，龙天执白首取天元。孙中山落子如飞，攻势凌厉似武昌城头的炮火。龙天却将白子散布成网，每落一子便轻声道："江南制造局年耗铁料七千吨...开滦煤矿日产原煤两万吨...京张铁路每公里造价三万银元..."
棋至中盘，黑子大龙被困。孙中山捏着棋子沉吟："龙少爷可知，这局棋本该在谈判桌上？"
"棋盘上的输赢，总比战场来得慈悲。"龙天将白子嵌入黑阵，"就像孙先生宁可用公债赎买铁路，也不愿学张作霖强取豪夺。"
孙先生突然推枰而起，银杏叶在棋盘上微微震颤："明日将《银行条例》草案送来。"
龙父起身时，翡翠扳指在棋盘磕出清响："孙先生若许龙家钱庄代发首批国币..”
"需接受财政部监理。"孙先生将黑子收入棋罐，"龙少爷既精于算学，就由你核算准备金比率。"
……
“合作愉快，孙先生！”
“合作愉快，龙王爷！”
步出临时政府大楼时，龙天回望那株银杏树。夜风拂过石桌棋盘，一枚白子正在残局中泛着冷光。马车上的鎏金宫灯照亮他手中《建国方略》，空白处密密麻麻的算式里，藏着条从旧时代通往新世界的铁轨。
“行了，儿子该走了！”
马车缓缓行驶在路上，车内一片寂静。龙父打破沉默，“天儿，今日这一番博弈，你表现得很不错。”龙天恭敬地回应，“全靠父亲平日教导，孩儿不过是略尽绵力。”
……
(http://www.u9xsw.com/book/aijjhb-89.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u9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