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李轻歌吓了一大跳的同时，又因这猛力拉扯引发的刺穿伤遽痛险些昏厥过去。
更是叫她骇然的是，她原以为那手，是知道她在树丛后头的陈初六伸进来的。
可遽痛得缓之后，李轻歌才发现那只手，居然是从铜镜里穿出来的！
深夜里，从枝叶缝隙中落下的细碎昏黄路灯光下，陈初六扔过来的那块铜镜之中，那伸出一臂距离的手，白皙得不像活人，皮肤上有隐隐荧光，朦朦胧胧萦绕着，连带李轻歌被紧握的手都被这奇异诡丽的光笼罩进去。
不似人间，像在仙界和黄泉交界处。
李轻歌登时就迷糊起来，连喘两口粗气，疼的惧的皆有。
心里霎时闪过一个名字：
程素年。
能经由铜镜的，怕是只有程素年。
李轻歌反握那只五指修长的手，尽力了，只能发出小小声音，“程……素年？”
也不知道那头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
总之在她反握的同时，它也更用力将她握住了。
混沌之中，李轻歌看着那铜镜。只觉得正在她脸侧的那块铜镜，被这只明显是男性的结实手臂撑大了一些。
只可惜这铜镜镜面朝天掉落在地，无法随这手主人的意志而移动到别处。
能做的，也就只有把李轻歌拉得离铜镜近一些。
而这距离，也不过只是一手臂的距离而已。
但有一手臂也好了。
李轻歌觉得肚前腰后的疼痛更盛，几滴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渗出，然后下落。
随着她吃力抬头看向手机的动作，有一滴滑进她的眼里。
汗水中的盐分刺激她的眼，李轻歌不得不闭起那只眼，费劲用一只眼锁定手机所在位置。
更近了一些，但还不到她能伸手拿到的位置。
而至于离后面那个……
李轻歌额头抵着土地，吃力转头，对上一双浑浊的，睁得十分大的，直勾勾盯着抓着李轻歌的手的那截手臂的眼睛。
仅残余的眼皮包裹起那两只眼球来，多少有些捉襟见肘的可怖感。
那无皮人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发出呵嗤声，没了皮肤也没了指甲的血淋淋黏糊糊的手抬起来，四指撑地，蜷缩的食指尽力伸直，颤颤巍巍指向李轻歌那块铜镜。
“呵……嗤……嗤……”
李轻歌不敢多看他。
铜镜来手这一拉，刚好叫她摆脱那无皮人的借机攀爬。
再她刚被突然拉扯的时候，双腿还因那猛力甩到了另一个方向去。
哪怕无皮人这会儿颤抖且吃力地想再往她爬过来，也得花费死力气。
拉得挺好。
如果能离手机再近一些，就更好了。
李轻歌整个身体沉得厉害，头一垂下来，就再不想抬起。察觉铜镜里伸出的手松开了她的手腕，摸索着往她脸上摸来。带着墨香的手指探到了她鼻下，像是在试探她还有没有呼吸。
李轻歌觉得这试探好笑，带着笑意的两下鼻息就重了一些，抓住那只探鼻息的手指，往手机的方向推了一推。
——
那轻微的推拒力道，程素年起初并不明白。
陈初六一手抓他的手，一手抓铜镜地那么一撞时，程素年还以为会像先前试过许多次的一样，除了他的手会狠狠砸到铜镜，不会有其他作用。
但在陈初六的操持下，他的手竟然，就那么穿过了铜镜！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被铜镜“吞没”，程素年亦是骇然。
陈初六另一手把他的袖子撸起，无视他那把短弩，催促他：
“快找！应该是这么高的位置。”
陈初六说着，又烦恼又困惑，嘟嘟囔囔着比划，“好像是这么高。应该是这么高。”
程素年一时之间竟然听不进陈初六的话，连耳畔的山风都慢了许多，灌进他耳里只有呜呜的嗡声。他像被隔绝在这个世界外头，却又无法像上次一般整个人穿镜而过。
这样只进了一截手臂的状况，叫他有被铜镜吞食分尸的错觉。
而铜镜里的空气潮湿且阴暗，和他如今所在的干燥山风之中全然不一样，对比十分分明。
这差异，似乎下一瞬铜镜就会“闭嘴”，进而将他右臂斩断。
诡异感和惊骇感交杂起来，叫程素年曾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可陈初六又说起了李轻歌。
他仍旧没听进陈初六说的什么话，但他话里的李轻歌三个字，太过清晰。
清晰得程素年几乎没再有别的念头。
铜镜被程素年自己的手所遮挡，程素年无法看到他手臂所在处的景象，只能全靠摸索。
他能摸索到泥土，落叶，断落的短枝，以及一只柔软的手。
那手从手指到手腕，都是柔软的，手背皮肤光滑，像是女子的手。
程素年原本也不太确定那是不是李轻歌。
但这时候，似乎是从铜镜的缝隙中，透出来广玉兰的香气。
那是李轻歌的香气，他曾闻到过几次。
几乎是瞬间，程素年就握紧了那只手，然后全是出自下意识的反应，要将李轻歌从铜镜里拉出来。
可他竟拉不得！
铜镜内外两界交接处，有无形的阻力压制住了他的手。
“为何？！”程素年全然无法冷静，急问陈初六，“我为何无法将她拉出来？！”
陈初六明显困惑，张大嘴，“拉什么？你要拉什么？”
程素年握着铜镜里李轻歌那只手，心头狂乱大跳，连太阳穴都突突跳着，眉间额头俱是发紧，“李轻歌！我拉住她了，为何——”
“你拉她做什么？！”陈初六莫名其妙，又突然生气，怒喝出声，“谁叫你拉她了？！真是暴殄天物！浪费人力！你是傻子吗？还是笨蛋？！我要你拿的是手机！是手机啊！我真是——冷静……冷静……哎呀这些老祖宗都是笨蛋，这些古人都是笨蛋。冷静，冷静才能回去……”
陈初六情绪起伏之大，回落之快，放在别的时候，程素年也会分神在意一下。但如今，他指下是李轻歌微弱的脉搏，他探她鼻息，虽然仍旧有，但那急促鼻息带着灼热的高温，分明是方才那穿腹一剑伤她不轻。
可他又无法对抗那无形无声的压制力气。
霎时间，程素年就想到了“人鬼殊途”“人妖殊途”一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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