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三个,剩下的关在县衙地牢。
这些郑国人不知好歹,给他们活路不要,非要找死。”
转过一个街角,突然从暗处飞来几块石头,砸在巡逻队中间。
“有埋伏!”
老兵大喊,士兵们迅速结成防御阵型。
黑暗中冲出十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手持简陋的农具和木棍,怒吼着冲向巡逻队。
他们眼中燃烧着仇恨的火焰,为首的正是铁城书院幸存的学生。
“为死去的乡亲报仇!”
书生模样的青年高举火把,面容扭曲。
老兵啐了一口。
“找死!”
他一声令下,弓箭手放箭,冲在最前面的几人应声倒地。
剩余的人被长枪兵围住,很快被刺成了血人。
战斗结束得很快,街道上又恢复了寂静,只留下十几具尸体和斑斑血迹。
“把尸体挂到城墙上,让那些刁民看看反抗的下场!”
老兵冷酷地命令道。
远处一座破败的院落里,一个老者透过门缝目睹了这一切,浑浊的眼中流下泪水。
他轻声对身后的妇人说。
“去告诉乡亲们,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等陈先生的援军...”
汜水关上,陈守仁立于城楼,望着远处宋军营地的火光,神情凝重。
他身着儒衫,外披轻甲,看起来不像武将,倒像个书生。
“先生,郑都急报!”
一名士兵快步跑来,递上一封密信。
陈守仁展开信件,眉头越皱越紧。
身旁的副将忍不住问。
“先生,可是太子殿下出事了?”
陈守仁长叹一声。
“太子遇刺受伤,短期内无法率军支援我们了。”
城墙上顿时一片哗然。副将急道。
“那我们怎么办?粮草只够支撑半月,箭矢也所剩不多...”
陈守仁抬手制止了众人的慌乱。
“传令下去,节省物资,加固城防。另外,派出斥候,密切监视宋军动向,尤其是他们新到的辎重。”
他转身望向远方,声音低沉却坚定。
“只要守住汜水关,郑国就还有希望。”
夜风吹拂,陈守仁的衣袍猎猎作响。
在他身后,士兵们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眼中重新燃起斗志。
宋军大营,深夜。
十几名高级将领被召集到主帅营帐。
他们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何深夜突然召集。
“张公公,不知深夜召集我等,有何要事?”
一位将领忍不住问道。
张宴端坐主位,慢条斯理地品着茶,半晌才开口。
“诸位将军,咱家奉王上密旨,有重大行动需要部署。”
他放下茶盏,环视众人。
“明日拂晓,全军出击,务必一举攻下汜水关。”
将领们露出惊讶之色。
宋之问皱眉道。
“公公,汜水关易守难攻,陈守仁又善守城,贸然强攻恐怕...”
烛火在军帐中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而狰狞。
张宴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每一下都像是敲在在场将领的心上。
他环视一周,目光最终落在宋之问身上,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
“宋将军,仁义之师固然可敬,但战争不是儿戏。”
张宴的声音不高,却让帐内温度骤降。
“半年了,我们被区区汜水关挡在这里,您还在坚持那套不伤百姓的说辞?”
副将杨承猛地拍案而起,铠甲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张宴!你——”
“杨承。”
宋之问抬手制止,声音平静得如同深潭。
他转向张宴,烛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用兵之道,当以仁义为本。屠城掠地易,收服民心难。”
张宴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甩在案上。
“看看郑国百姓给您的回报!过去半月,我军粮道被袭七次,都是那些您不忍伤害的无辜百姓所为!”
帐内一片死寂,只有竹简展开的沙沙声。
宋之问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认得那些字迹——是路云山的情报记录。
“将军。”
谋士路云山轻声道。
“张大人所言非虚。我军后方确实...”
“够了。”
宋之问打断他,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佩剑的纹路。
这把剑是临行前宋王亲手所赐,剑鞘上仁义之师四个字此刻烫得他掌心发疼。
张宴突然起身,铠甲上的铜钉在火光下泛着血色的光。
他走到悬挂的地图前,手指重重戳在汜水关的位置。
“凛冬将至,若不破关,我军将困死在这十八座空城里!”
他转身时披风扬起,像一面黑色的战旗。
“仁义?等我们变成冰雕,看郑国人会不会给我们收尸!”
老将赵嵘咳嗽一声。
“张大人,话虽如此,但汜水天险...”
“天险?”
张宴突然大笑,笑声中带着金属般的尖锐。
“诸位可知我为何延迟三日才到军营?”
他拍了拍手,帐外亲兵立刻抬进一口黑铁箱子。
箱子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装着什么活物。
当箱盖掀开的瞬间,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弥漫开来。
箱中是十几个密封的陶罐,表面泛着诡异的油光。
张宴取出一罐,轻轻摇晃,里面传来粘稠液体流动的声音。
“南海深渊黑火。
“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如同毒蛇吐信。
“遇水不灭,沾身即焚。
一罐可焚半里,这里足够把汜水关烧成白地!”
帐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年轻校尉孙焕忍不住凑近,却在张宴警告的眼神中僵住。路云山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脸色惨白。
“这...这是禁物!先王律令...”
“先王已逝!”
张宴厉声打断。
“现在是君子启的时代!”
他猛地将陶罐往地上一砸——
“住手!”
宋之问箭步上前,却在看到张宴戏谑的表情时停住。
那陶罐稳稳立在张宴脚边,根本没被摔破。
“看来宋将军也怕了?”
张宴讥讽道,手指抚过陶罐封口。
“放心,还没到用的时候。首先,我们得把这些宝贝运过汜水。”
他走回地图前,手指划过十八座已占领城池。
“拆掉这些城的门板,造舟。
一夜之间,我们就能把攻城器械运到对岸。”
杨承瞪大眼睛。
“拆门板?那百姓如何御寒?”
“要么冻死,要么烧死。”
张宴漫不经心地整理护腕。
“选一个。”
他的目光扫过众将领,最后落在沉默的宋之问身上。
“宋王给了十天期限。拿不下汜水关,在座各位的家族...”
他故意没说完,但帐内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路云山突然剧烈颤抖起来,茶盏从手中滑落,在羊毛地毯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他盯着那些陶罐,嘴唇蠕动却发不出声音。
宋之问注意到他的异常,悄悄挪步挡住他的视线。
“具体计划。”
宋之问沉声道,手指在剑柄上收紧。
张宴露出胜利的微笑,展开一卷新的羊皮地图。
“明日丑时,杨承率前锋佯攻东门。
赵嵘带弓手在河西岸制造混乱。真正的杀招是...”
他的指甲在地图上划出一道深痕。
“西门水闸。趁乱用黑火烧毁闸门,洪水会冲垮半面城墙。”
“那闸口下游的村庄...”
老赵嵘声音发颤。
张宴的眼神突然变得危险。
“赵将军年纪大了,耳朵不好?我说的是——全部。”
他转向宋之问,语气突然恭敬得令人毛骨悚然。
“当然,最终决策权在宋将军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宋之问身上。
烛火在他眼中跳动,像是两簇挣扎的火焰。
帐外传来巡夜士兵的梆子声,更漏显示已过子时。
“我需要考虑。”
宋之问最终说道。
张宴的笑容僵在脸上。
“没有时间了!”
“天亮前给你答复。”
宋之问转身时披风扬起,带起一阵风险些吹灭蜡烛。
“杨承、路先生留下。其他人去准备。”
当帐内只剩三人时,路云山突然瘫坐在席上,冷汗浸透了衣领。
“将军,深渊黑火是妖魔之物!三十年前齐国之乱...”
“我知道。”
宋之问打断他,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
“今晨收到的。君子启已经批准使用。”
信纸在他手中微微颤抖,火漆上的王印鲜红如血。
杨承一拳砸在柱子上。
“那我们算什么?屠夫?”
“我们是军人。”
宋之问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走到帐门口,望着远处汜水关的轮廓。
路云山挣扎着站起。
“将军,还有一策。给我两百死士,从鹰愁涧攀岩而上...”
“来不及了。”
宋之问摇头。
“张宴说得对,凛冬将至。”
他转身时,铠甲反射的月光在脸上投下冰冷的线条。
“杨承,去统计能拆的门板数量。路先生,计算黑火用量——最小用量。”
当两人离开后,宋之问独自站在地图前。
他的手指描摹着汜水关下游的村落,那里至少有三千百姓。腰间佩剑突然变得重若千钧。
帐外传来张宴与将领们的笑声,他们在讨论破关后的封赏。
宋之问闭上眼睛,仿佛看到火光冲天而起,惨叫声被涛声淹没。
他的手无意识地抚上胸前——那里藏着一枚温润的玉佩,是出征前女儿系在他颈间的。
“父亲要当英雄回来哦。”
小女孩的声音犹在耳边。
蜡烛突然爆了个灯花,将他从回忆中惊醒。案几上静静躺着两个方案。
路云山的奇袭需要五天,成功率不足三成;张宴的火攻只需一夜,但代价是...
陈守仁斜倚在城垛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腰间的剑柄,目光投向关外那条奔腾不息的汜水河。河水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宛如一条游动的银龙。
“公子,您又在想什么深奥的问题?”
阿琴抱剑而立,歪着头看向陈守仁。
她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袭青衣在夜风中微微飘动,发间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陈守仁收回目光,嘴角勾起笑意。
“我在想,若是此时能有一壶醉仙酿,这月色该有多美。”
阿琴噗嗤一声笑出来。
“您又在想酒了!上次偷喝被夫子发现,罚抄《兵策》三十遍的教训还不够吗?”
“你这丫头,专揭人短处。”
陈守仁佯装恼怒,伸手去弹阿琴的额头,却被她灵巧地躲开。
“男人的浪漫,你这种小丫头怎么会懂?”
“什么浪漫不浪漫的,公子尽说些没用的漂亮话。”
阿琴撇撇嘴,眼睛却亮晶晶的。
“上次您说剑道如茶,需细细品味,结果练剑时差点把茶壶当剑扔出去。”
陈守仁大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城墙上格外清亮。
“那次是意外!谁让那茶香太,让我分了神。”
阿琴正要反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眼睛一亮。
“对了公子,您之前在稷下学宫时,真的像传闻中那样把天机棋局给破解了?”
“那算什么。”
陈守仁摆摆手,眼中带着怀念。
“学宫里有趣的事多了去了。说起来,我还有个半个师弟,叫江川的,那才是个妙人。”
“江川?”
阿琴眨了眨眼。
“这名字好生奇怪,像是上古神兽的名字。”
陈守仁点点头。
“正是取自神兽江川。
那小子初入学宫时,夫子问他为何取名江川,你猜他怎么说?”
阿琴摇摇头,一脸好奇。
“他说江川通晓万物,能言人语,学生虽不及神兽之能,但愿效其勤学不倦。”
陈守仁模仿着江川当时的语气,逗得阿琴咯咯直笑。
“结果夫子当场就给了他一本《山海经》,让他好好研究研究自己名字的来历。”
“这人真有意思!”
阿琴眼睛发亮。
“他真是您的师弟?”
“半个。”
陈守仁伸出食指强调。
“他只在学宫听夫子讲学,并未正式拜师,所以只能算半个徒弟。不过这小子天赋极高,尤其是剑术一道,连袁师叔都称赞不已。”
阿琴顿时来了兴趣。
“他剑术很厉害吗?比公子如何?”
“这个嘛...”
陈守仁摸了摸下巴,故作深沉。
“我们从未正式比试过,不过有一次他看我练剑,当场指出了三处破绽。”
“啊?”
阿琴惊讶地张大嘴。
“那公子您...”
“我当然不服气啊。”
陈守仁笑道。
“结果我们当场切磋,他用的还是木剑,十招之内就让我落了下风。”
阿琴眼中带着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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