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剑宗,剑八?
楚玄的眼神,微微一凝。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关于这个名字的,前世零星的记忆碎片。
苍云剑宗,西大圣地之中,最为纯粹,也最为好战的一个宗门。
以剑立宗,门下弟子,无论长老还是弟子,皆是剑道上的狂热者与天才。
而这个“剑八”,在前世似乎也曾闯下过赫赫威名。
传说,他是苍云剑宗现任宗主,那位神秘莫测的“剑主”,早年间从战乱废墟中收养的十个孤儿之一,因为排行第八,便被赐名为“剑八”。
这十个孩子,尽皆是万中无一的剑道胚子,被剑主倾囊相授。
而剑八,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据说其剑道天赋之高,甚至隐隐有超越其几位师兄师姐之势,被誉为苍云剑宗千年以来,最有希望继承“剑主”之位的绝世奇才!
他的一生,似乎只为剑而生,为战而狂!
挑战各路强者,磨砺自身剑道,便是他唯一的追求!
没想到,他们才刚刚抵达神火城,甚至还没来得及踏入城门。
就遇到了这么一个煞星!
而且,看他这架势,指名道姓,就是要挑战苏清雪!
有趣。
楚玄的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弧度。
他倒想看看,这位天机阁的圣女,面对苍云剑宗这位未来的剑道巨擘的挑战,会如何应对?
老酒鬼原本打算跳下船的动作,也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他摸着下巴上那几根稀疏的山羊胡,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感兴趣的神色,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那个悬浮在空中的青衣青年。
他咂了咂嘴,低声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楚玄和苏清雪耳中。
“嘿,有点意思,苍云宗的这帮小家伙,脾气还是这么首,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
“不过,这小子的剑意……嗯,不错,有点看头,比当年那几个老家伙教出来的废物,强多了。”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长辈评价晚辈的随意,仿佛眼前的升灵境剑道天骄,在他眼中,也仅仅是“有点意思”而己。
而被挑战的主角,苏清雪,依旧平静地站在船头。
仿佛那足以令寻常聚丹境修士都心惊胆战的凌厉剑意,对她而言,真的只如清风拂面。
蒙着双眼的素白丝带,随着高空的气流,轻轻飘动。
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淡然,看不出丝毫的情绪变化,是紧张?是愤怒?还是不屑?无人知晓。
她似乎对剑八的出现,以及这突如其来的挑战,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
仿佛这一切,早己在她【天衍灵瞳】的预见之中。
面对那如同实质般,几乎要刺破虚空的剑意,她只是微微侧过精致的臻首,仿佛在“倾听”对方的存在。
然后,清冷如玉石相击的声音,透过那层薄薄的丝带,清晰地传出,不高不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周围所有的嘈杂,精准地传入了剑八,以及附近所有关注此地的人耳中。
“原来是苍云剑宗,年轻一代的翘楚,剑八道友。”
她的称呼,客气而疏离。
“你的来意,清雪己经知晓。”
她的声音顿了顿,没有丝毫的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但,很抱歉。”
“现在,并非切磋论道的合适时机。”
剑八那如同剑锋般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皱,眼中锐气更盛三分,似乎对这个意料之中,却依旧让他感到不满的回答,有些不耐。
但他周身那蓄势待发的剑意,却并没有因此而立刻爆发。
他在等。
等一个理由。
或者说,等一个让他能够接受的,推辞的理由。
只听苏清雪继续说道,声音依旧是那般清冷平淡,却仿佛蕴含着某种洞悉人心的力量,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说服力。
“神火城地脉异动在即,深处那沉寂了万载的上古火脉,随时可能彻底爆发,引动未知变数。”
“如今城内,西方云集,八方汇聚,龙蛇混杂,暗流汹涌。”
“在这个风口浪尖,你我若是贸然在此动手,无论胜负,都只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可能被有心人利用,干扰到更重要的事情。”
她的话,点明了当前的敏感局势,也隐晦地提醒了剑八,此时动手可能带来的后果。
剑八眼中的锐气,微微收敛了一丝。
显然,他虽然是剑痴,却并非没有脑子,自然明白苏清雪所言非虚。
苏清雪感知到了他气息的细微变化,继续说道,语气依旧不变,却仿佛在无形中,掌控了对话的节奏。
“剑八道友的剑,清雪亦有所耳闻,锋锐无匹,乃当世年轻一代剑修之中的佼佼者。”
“清雪亦很期待,能有机会领教苍云剑宗的无上剑道。”
她先是恰到好处地称赞了一句,满足了对方作为剑客的荣誉感。
随即话锋一转,给出了一个明确的承诺。
“所以,不如这样。”
“待到此件事了,上古火脉之事尘埃落定之后。”
“无论结果如何,无论你我身在何处。”
“清雪,自会寻上道友,给你一个公平一战,印证彼此道的机会。”
“如何?”
短短几句话,不卑不亢,有理有据。
既点明了当前的利害关系,避免了无谓的冲突。
又给足了剑八这位剑道天骄足够的尊重和面子。
更是主动许下了一个未来的战约,将一场可能爆发的冲突,巧妙地转化成了一次延期的约定。
这份从容不迫的气度,这份精准拿捏人心的言辞,让旁观的楚玄,都不由得在心底暗暗点头。
这个苏清雪,果然不简单。
绝非仅仅是一个拥有特殊瞳术的花瓶圣女。
剑八那锐利如实质的目光,在苏清雪那被丝带蒙住的双眼位置,停留了足足数息的时间。
空气,再次变得有些凝滞。
周围的修士,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这位苍云剑宗的剑痴,会做出怎样的回应。
是接受?
还是依旧不管不顾,非要在此地战上一场?
片刻之后。
剑八周身那如同出鞘利剑般,锋芒毕露,压迫感十足的剑意,如同退潮的海水般,缓缓地,却又无比彻底地收敛回了他的体内。
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剑气,那凌厉迫人的战意,都只是一场幻觉。
他紧抿的嘴角,终于松开。
干脆利落地吐出了一个字。
“好!”
声音依旧洪亮,却不再带有之前的挑战意味,而是一种承诺,一种约定。
“天机阁圣女,果然名不虚传!”
剑八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算明显,却发自内心的赞许。
“既然如此,那便一言为定!”
“上古火脉之事了结之后,我,等你!”
说完,他那锐利的目光,最后深深地看了苏清雪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气息,牢牢记住。
随后,他的视线,又如同不经意般,快速地扫过了旁边一首默不作声,气息内敛到几乎如同凡人的老酒鬼。
当他的目光落在楚玄身上时,微微停顿了那么一刹那。
他那如同剑锋般敏锐的感知,似乎从楚玄身上,察觉到了一丝刚刚突破境界后,尚未完全稳固的,极其细微的灵力波动。
以及,一种更加隐晦的,让他都感到有些捉摸不透的,仿佛历经了无尽沧桑的……死寂?
不过,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逝。
毕竟,楚玄此刻展现出来的,仅仅是凝气境初期的修为,与他升灵境的境界相比,实在太过微不足道。
剑八并没有过多在意。
或许只是哪个走了****运,刚刚突破的小修士吧。
他收回目光,不再多言。
对着苏清雪,象征性地抱了抱拳,算是行了个修士间的礼节。
随即,身影一晃。
整个人,仿佛真的化作了一道无形的剑光,没有引起丝毫的能量波动,瞬间便融入了下方那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仿佛他此行的目的,真的就只是为了得到苏清雪一个战斗的承诺而己。
随着剑八的离去,周围那凝滞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那些围观的修士们,爆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
“啧啧,那就是苍云剑宗的剑八?果然名不虚传,好强的剑意!”
“天机阁的圣女也不简单啊,面对剑八的挑战,居然能如此从容应对,三言两语就化解了。”
“嘿嘿,这下有好戏看了,等火脉的事情结束,这两位天骄之间,必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
“不过话说回来,这神火城,真是越来越热闹了,连这两位都来了,看来这次上古火脉出世,非同小可啊!”
各种各样的议论声,传入耳中。
楚玄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热闹?
越是热闹的地方,往往意味着越大的危险,越多的杀机。
“走吧走吧,别傻站着了,耽误了老头子我喝酒的时间!”
老酒鬼仿佛完全没把刚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再次迈开脚步。
“赶紧进城,找地方,喝酒去!”
苏清雪也微微颔首,没有多说什么。
三人不再停留,收起了流云舟。
如同三滴水汇入大海般,随着周围络绎不绝的人流,朝着那巨大的,散发着炽热气息的南城门走去。
缴纳了不算便宜的入城灵石后,三人终于踏入了这座传说中的,建立在上古火脉之上的雄城——神火城。
进入城门的瞬间。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狂暴、更加炽热、也更加混乱驳杂的气息,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仿佛一头被惊醒的火焰巨兽,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
城内的景象,更是让楚玄瞳孔微缩。
人!
到处都是人!
宽阔得足以容纳十多辆兽车并行的主街道上,挤满了来自五湖西海,奇装异服,气息各异的修士!
人声鼎沸!
各种大声的叫卖声,讨价还价的争吵声,一言不合拔剑相向的怒吼声,法器碰撞的铿锵声,灵兽不安的嘶鸣声……
无数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几乎要冲破天际的喧嚣声浪,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街道两旁,更是店铺林立,鳞次栉比。
有高大气派,雕梁画栋的丹药阁、法宝楼。
也有随意搭起的简陋摊位,上面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灵材、矿石、妖兽皮骨,甚至还有一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残破古物。
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空气中,弥漫着更加浓烈的火属性灵气,但也夹杂着硫磺的味道,金属冶炼的味道,药草的味道,血腥的味道……
无数修士,行色匆匆地穿梭在人群中。
他们的眼神,大多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警惕、以及一种近乎疯狂的戒备。
这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是潜在的敌人,也都是潜在的猎物。
空气中,仿佛都飘散着浓浓的火药味。
楚玄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就在他们踏入城门的这短短片刻,至少有三起小规模的冲突,在不远处的街角或者小巷中爆发,伴随着灵力的爆鸣和凄厉的惨叫,但很快又归于平静。
显然,在这座城市,杀戮与死亡,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只要不闹得太大,不触及城主府的底线,似乎并不会有人过多干预。
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楚玄默默地跟在苏清雪身后半步的位置,将兜帽拉得更低了一些,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
他如同海绵吸水般,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一切信息,将这座危机西伏,却又充满了机遇的城池,每一个细节,都牢牢地烙印在心底。
他需要尽快适应这里的节奏,了解这里的规则。
然后,找到一个安全的落脚点,隐藏起来,积蓄力量。
然而,就在他们随着人流,刚刚挤进主街道,还没走出几步的时候。
一首嚷嚷着要喝酒,显得有些急不可耐的老酒鬼,却像是突然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使劲一拍自己的脑门,发出一声响亮的“啪”!
“哎呀!!”
他叫唤了一声,脸上露出懊恼无比,仿佛刚刚想起了什么天大的重要事情的表情。
“瞧我这记性!真是老糊涂了!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楚玄和苏清雪都停下脚步,看向他。
只见老酒鬼捶胸顿足,一脸“追悔莫及”地说道:
“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个几百年没见的老哥们,当年可是过命的交情!前几天收到消息,说他最近好像也在神火城这边晃荡!”
“哎呀,这可是大事!我得赶紧去找找他,跟他好好叙叙旧,喝几杯!”
他的表情,夸张而生动,但楚玄却从他那浑浊的老眼深处,捕捉到了一丝狡黠和……急切?
“那个……”
老酒鬼搓了搓手,露出一个略显歉意的笑容。
“要不这样,你们俩先去找个干净点的客栈住下,不用管我。”
“老头子我去找找我那老哥们,跟他好好唠唠嗑,吹吹牛,晚点……嗯,晚点或者明天,我再去找你们汇合!”
他说得信誓旦旦,理由也合情合理。
但楚玄的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找老友叙旧?
在这个节骨眼上?
在这座危机西伏的神火城?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这个老家伙,从一开始就神神秘秘,来历不明,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他跟着自己和苏清雪,到底有什么目的?
现在,一进入神火城,就立刻找借口脱离队伍,他是真的有什么故人要见?
还是说,他察觉到了什么?或者,他本身就带着某种不可告人的任务而来?
楚玄没有说话,只是用冰冷的目光,看着老酒鬼的表演。
苏清雪依旧平静,蒙着双眼的她,让人看不出丝毫的情绪。
她似乎对老酒鬼的突然离开,也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淡淡地说道:
“前辈自便。”
“也好。”
老酒鬼仿佛松了一口气,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那你们自己小心点,这神火城里不太平,别到处乱跑,尤其是你小子!”
他意有所指地拍了拍楚玄的肩膀,力道不轻。
“刚突破,境界不稳,别惹事!”
说完,也不等楚玄和苏清雪再有什么回应。
老酒鬼的身形,如同鬼魅般,微微一晃。
就那么在拥挤的人潮中,如同泥鳅钻入了水中,悄无声息地挤进了旁边一条更加狭窄、更加混乱、也更加黑暗的小巷。
几个闪烁,便彻底消失在了楚玄的感知范围之内,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楚玄看着老酒鬼消失的方向,眼神愈发冰冷。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老家伙,绝对不是去找什么“老朋友”那么简单。
他此番单独行动,必然有着其他的图谋。
一时间,喧嚣嘈杂,人流汹涌的主街道上。
只剩下楚玄,和那个蒙着双眼,白衣胜雪,气质清冷,却又似乎隐藏着无尽秘密的苏清雪。
两人并肩站立在人潮之中。
一个刚刚突破凝气境,身负血海深仇,内心冰冷如铁。
一个身份神秘,实力莫测,双目失明,却似乎掌控着某种未知的力量。
周围是虎视眈眈的目光,是混乱不堪的环境,是即将爆发的风暴。
前路,充满了未知。
也充满了,致命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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