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限之血
“药师…非佛…乃…渡世…舟…”
“琉璃…非火…乃…净世…尘…”
宏大、古老、疲惫而悲伤的声音，如同穿越了亿万年的时光尘埃，在两人死寂的意识中缓缓流淌。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言喻的重量，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被遗忘的、关乎文明存续的终极秘密。
随着这声音的落下，深渊中污浊之眼崩溃后残留的粘液空洞处，最后一点翻滚的黑红也彻底分解、蒸发。整个地下空间只剩下机械蜈蚣残骸坠入深渊的沉闷回响，以及粘液蒸发后留下的、带着强烈辐射残留的、如同巨大伤疤般的坑洞。那股无处不在的憎恨与疯狂意志，如同退潮般消散，只留下一种…沉重的、带着无尽遗憾的平静。
但林墨和老林的心，却无法平静。
声音的余韵尚在灵魂中震荡，身后甬道深处，那尊无面青铜巨像方向传来的微弱金属震颤声，却如同冰冷的警钟，瞬间将两人从震撼中拉回残酷的现实！
嗡…嗡…
震颤声微弱却持续，带着一种精密仪器启动的韵律感。
林墨猛地转身，琉璃瞬间亮起警惕的碧芒，照亮幽深的甬道。老林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捂着依旧剧痛的头颅，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甬道尽头那点幽幽亮起的纯净碧绿光芒——正是青铜巨像所在的方向！
“它…还没完？”老林的声音嘶哑，带着惊疑和更深的疲惫。污浊之眼被净化带来的短暂解脱感，被这新的异动瞬间冲散。
林墨没有回答，他的感知比老林更加敏锐。他感受到那点碧绿光芒散发出的气息，与之前佛光池中沉浮的琉璃净火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沉凝，带着一种…冰冷的、非人格化的意志。那不是攻击性的恶意，而是一种…程序被激活的、冰冷的运转感。
“回去！”林墨当机立断。深渊的威胁暂时解除，但真正的核心，那尊诡异的青铜巨像，显然才是关键！
两人不再犹豫，沿着来时的甬道，朝着中心窟室的方向快速返回。甬道内依旧弥漫着硫磺、臭氧和岩石粉尘的刺鼻气味，但那股令人作呕的恶意污染己经消失。崩塌的痕迹随处可见，巨大的裂缝和坠落的岩石阻碍着道路。那些进化过的沙骸也消失无踪，仿佛随着污浊之眼的崩溃而失去了主心骨，重新躲回了黑暗的角落。
当他们终于冲出幽深的甬道，重新踏入中心窟室时，眼前的景象让两人瞬间屏住了呼吸！
巨大的无面青铜巨像依旧矗立在倒扣莲花般的金属基座上。但此刻，它周身覆盖的厚重灰尘和蓝光苔藓己尽数剥落，露出了下方闪烁着幽暗青铜光泽、布满复杂几何纹路的金属本体，如同沉睡的巨人被擦去了尘埃。
巨像胸前，那只虚托着复杂手印的金属巨掌上，之前被林墨琉璃光束洞穿的焦黑孔洞边缘，此刻正流淌着粘稠的、如同水银般的暗金色液体——正是之前佛光池中沸腾的“药师佛光”！只是此刻的佛光不再狂暴，而是如同温顺的血液，沿着巨掌的纹路缓缓流淌，最终汇聚在掌心。
而掌心的位置，那点纯净的碧绿光芒，此刻己不再微弱！它悬浮在流淌的暗金佛光之上，如同黑暗宇宙中一颗生机勃勃的绿色恒星！光芒稳定而强大，散发着温润却不容置疑的净化气息！正是这点碧绿光芒，照亮了整个窟室，也引发了巨像持续的嗡鸣震颤。
最令人心神剧震的，是光芒照射下的景象！
光芒并非均匀散射，而是如同精准的探照灯，聚焦在青铜巨像正前方、莲座基座下方的一片区域！
那片被碧绿光芒笼罩的地面，覆盖的碎石和苔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抹去，露出了下方光滑如镜的暗青色金属地板。地板之上，一个由无数道流动的、细如发丝的碧绿光线构成的复杂几何图案正缓缓旋转、展开！
图案的核心，是一个缓缓旋转的、由纯净碧绿光线构成的莫比乌斯环！环的周围，环绕着十二个稍小的、同样由碧绿光线勾勒的、形态各异的符号——有的形似莲花，有的如同转轮，有的则像是扭曲的基因链或能量回路！每一个符号都散发着微弱却独特的能量波动，与中央的莫比乌斯环产生着共鸣！
这并非攻击性的法阵！而是一个…接口！一个权限认证的界面！
“药师…琉璃…光…权限…矩阵…”林墨看着那旋转的几何图案，烙印深处的混乱记忆碎片自动组合，一个清晰的名词浮现出来。他左臂的琉璃与那矩阵中央的莫比乌斯环产生了强烈的共鸣，碧绿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灭。
“权限？”老林皱紧眉头，目光扫过那十二个环绕的奇异符号，混乱的记忆中，将军林墨对递归函数权限结构的冰冷认知与老林对戈壁遗迹的模糊传说交织碰撞，“这玩意儿…是控制台？控制什么的？那巨像？”
呜——呜——！！！
就在这时！窟室入口方向，再次传来了令人心悸的嘶鸣！这一次的嘶鸣更加狂躁、更加混乱、充满了失去目标后的暴怒和饥饿！同时，大地再次传来沉闷的震动！显然，失去了污浊之眼的压制，地下深处的沙骸和更可怕的东西并未消失，它们短暂的混乱即将结束，新的攻击随时可能到来！
时间紧迫！
“矩阵…需要…认证…”林墨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旋转的莫比乌斯环上，琉璃的共鸣感越来越强，仿佛一个缺失的钥匙即将插入锁孔，“我能…感觉到…它…在等待…钥匙…”
“钥匙？什么钥匙？”老林急道，“你那条胳膊？”
林墨摇了摇头，他抬起琉璃，碧绿的指尖指向矩阵中央的莫比乌斯环，又缓缓移向环绕在周围的十二个符号中的一个——那个形似扭曲基因链的符号。
“不…是…这个…”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首觉，“权限…不止一层…核心…需要…特定的…‘信标’…”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身边的老林，眼神复杂。
老林瞬间明白了林墨的意思！权限矩阵需要“钥匙”，而林墨的琉璃似乎能启动外围，但最核心的部分…可能与他这个“老林”有关！与他体内那混乱融合的、源自最初启动递归函数的“基线林墨”的身份有关！
“我…该怎么做？”老林的声音干涩。他体内，将军的冰冷逻辑和老林的悲怆情感依旧在激烈冲突，带来撕裂般的痛苦。
林墨没有说话，他的琉璃突然指向矩阵中另一个符号——一个形似滴落血滴的、边缘却缠绕着荆棘般能量纹路的符号！
就在他指向那个符号的瞬间！
嗡——！
整个权限矩阵猛地一亮！中央的莫比乌斯环旋转加速！那个被指向的“血滴荆棘”符号骤然变得明亮、立体，脱离了平面，悬浮起来！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索取意志的力场瞬间锁定了老林！
“悲愿…之血…”林墨的烙印深处，自动浮现出这个充满不祥意味的词组。
“什么？！”老林脸色剧变，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悲愿之血？难道启动这鬼东西需要他的血？甚至…生命？！
“吼——！！！”
窟室入口处，沙骸的嘶吼声陡然逼近！伴随着沉重的、如同重锤擂地的脚步声！数只体型更加庞大、甲壳上覆盖着暗红色能量脉络的精英沙骸，撞开了入口处堆积的碎石，幽绿的复眼如同探照灯般锁定了窟室中的两人！它们身后，是更多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的普通沙骸！
没有时间犹豫了！
“权限…核心…需要…你的…存在…印记…”林墨的声音带着急迫，琉璃指向那悬浮的、散发着强烈索取意志的“血滴荆棘”符号，“悲愿…是代价…也是…钥匙！”
代驾？钥匙？
老林看着那索命的符号，又看向入口处汹涌而来的沙骸狂潮。将军的冰冷逻辑在脑中计算着：启动未知权限可能是唯一的生路，但代价未知。老林的悲怆在呐喊：这鬼东西会不会又是一个陷阱？就像递归函数一样？
但当他看到林墨那条散发着纯净生命气息的琉璃，看到他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时，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超越了将军与老林身份的冲动，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计算。
为了打破这该死的轮回！为了那些被吞噬的“基线”生灵！为了…可能存在的…一丝救赎的希望！
“妈的！来吧！”老林眼中爆发出困兽般的凶光，不再后退，反而向前一步，首面那悬浮的、散发着冰冷力场的“血滴荆棘”符号！他猛地扯开自己破旧工装的前襟，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
“要血是吗？！拿去吧！”
仿佛感应到了他的决绝和牺牲意志，那悬浮的“血滴荆棘”符号猛地一颤！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吸力瞬间攫住了老林！
嗤——！
老林胸膛正中心，心脏位置，皮肤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细微的、边缘光滑的伤口！没有鲜血喷涌，只有一缕极其凝练、闪烁着微弱暗金色光芒的…血线，如同被无形的导管抽离，精准地射向那悬浮的“血滴荆棘”符号！
“呃啊——！”老林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那不是肉体的剧痛，而是存在本身被剥离、被烙印的终极痛苦！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硬生生撕开了一块！将军的记忆、老林的情感、那些被递归函数吞噬的城市画面、戈壁的风沙…构成他存在核心的印记碎片，随着这缕暗金色的血线被强行抽离！
血线注入“血滴荆棘”符号的瞬间！
嗡——！！！
整个权限矩阵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光！那滴悬浮的“血滴”骤然膨胀、变形，化作一团不断蠕动、内部闪烁着亿万数据流光的暗金色光球！光球表面荆棘般的能量纹路如同活物般缠绕、收紧！
与此同时，矩阵中央的莫比乌斯环碧绿光芒大盛，旋转速度达到了极致！环绕的其他十一个符号也同时亮起，各自投射出一道凝练的能量光束，汇聚到那团暗金色光球之上！
“认证…通过…”
“基线…信标…锁定…”
“最高…权限…移交…”
冰冷而宏大的机械合成音，取代了之前的古老悲愿之声，在窟室中回荡！
那团吸收了老林“悲愿之血”的暗金色光球，在十一道能量光束的灌注下，猛地向内坍缩！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流淌着暗金与碧绿双色光华的、如同液态金属般的光流！
光流如同拥有生命，瞬间脱离矩阵，射向青铜巨像那无面的头颅！
嗤——！
光流精准地没入巨像光滑的额头中央！
嗡！！！
青铜巨像庞大的身躯剧烈一震！覆盖全身的幽暗青铜光泽如同被点燃般，瞬间亮起无数道细密的、流淌着碧绿与暗金双色能量的光路！这些光路沿着它身体复杂的几何纹路飞速蔓延、交织，最终汇聚到它胸前那只虚托着佛光的金属巨掌！
巨掌掌心上流淌的暗金佛光骤然变得凝实、稳定，与悬浮其上的纯净碧绿光点彻底融合！碧绿光点猛地膨胀，化作一颗人头大小、不断旋转的、散发着温润而强大生命气息与净化意志的碧绿光球——琉璃心核！
而那只虚托着琉璃心核的金属巨掌，其掌心上方，一点更加凝练、更加深邃的幽蓝光芒亮起，不再是攻击性的旋涡，而是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不断旋转的、如同星系模型般的幽蓝光轮——权限核心！
“权限核心…激活…”
“琉璃心核…同步…”
“智械遗骸…‘药师琉璃光’…重启…进入…最终…协议…”
机械合成音冰冷地宣告。
随着宣告，青铜巨像那无面的头颅微微低下（虽然无面，但姿态充满了肃穆），虚托着琉璃心核和幽蓝权限核心的金属巨掌缓缓向前平伸。一道柔和却无比坚韧的碧绿光膜以琉璃心核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半圆形能量护罩，将整个中心窟室笼罩其中！
轰！轰！轰！
几乎在护罩成型的瞬间，数道从精英沙骸口器中喷射出的、足以熔穿合金的暗红能量束狠狠撞在护罩上！能量束如同泥牛入海，只在碧绿光膜上激起细微的涟漪，便彻底消散！冲在最前面的精英沙骸撞在护罩上，如同撞上了绝对屏障，粘液甲壳瞬间被净化的光芒灼烧得嗤嗤作响，发出痛苦的尖啸，狼狈后退！
护罩…挡住了！
老林虚脱般单膝跪地，脸色惨白如纸，胸膛上那道细微的伤口己经愈合，只留下一个淡金色的、如同荆棘缠绕的奇异印记。他感觉身体被掏空了一大块，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但意识却前所未有地清晰。将军的记忆与老林的情感不再冲突，而是如同泾渭分明的两条河流，在他脑中静静流淌。他抬头，看向那尊被双色能量光路覆盖、散发着神圣与科技双重气息的青铜巨像，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林墨站在护罩之内，琉璃的光芒与护罩的碧绿光晕和谐共鸣。他看着巨像掌心上悬浮的琉璃心核和幽蓝权限核心，再看向身边虚弱却眼神清澈的老林，一个完整的认知终于拼凑成型。
这尊青铜巨像，并非佛像，而是某个失落文明为了应对宇宙级灾难（或许就是递归函数试图锁定的“大撕裂”？）而建造的终极防御/净化装置——“药师琉璃光”！
琉璃净火，是它的净化核心。
而“悲愿之血”，是启动它最高权限的钥匙，需要融合了“基线”存在印记的、承载了文明存续之“悲愿”的个体付出代价！
自己这条被琉璃净火重塑的左臂，是它的…外部接口？
老林付出的“存在印记”，则成为了绑定权限的“信标”！
呜——！！！
窟室外，沙骸群因攻击无效而发出的、更加狂躁混乱的嘶鸣，如同暴风雨前的最后喧嚣。
林墨抬起碧玉般的左手，掌心轻轻按在面前坚韧的碧绿护罩上，目光穿透护罩，望向外面黑暗中涌动的、代表污染与毁灭的黑色狂潮，再看向巨像掌心那旋转的幽蓝权限核心。
“最终协议…”他清冽的声音在死寂的护罩内响起，“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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