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头大哥的刀刃在魏夫人颈间压出细血痕时，魏振听见自己牙关咯咯作响的声音。夫人鬓角的珠钗歪在一旁，那是他去年上元节亲自为她选的，此刻却沾满尘土。
“要问便问，拿妇孺要挟算什么英雄？” 魏振攥紧赤炎剑的手在发抖，并非因重伤，而是看见夫人眼中闪过的决绝。他忽然想起成婚时她在红盖头下说的话：“若有一日魏家蒙难，我必不做拖累。”
“英雄？” 带头大哥恶狠狠嘲讽道，“你私通胡人时怎不想着英雄二字？说！干将剑与藏宝图藏在哪里？” 他身后的喽啰们蠢蠢欲动，目光在魏振腰间剑鞘与夫人的首饰上打转。
魏夫人突然抬头，目光扫过魏振，落在庭院中那株老梅上 —— 那是他们初遇时栽下的。“夫君，魏家祖训‘宁为玉碎’，你可记得？” 话音未落，她猛然撞向廊柱，珠钗断裂的声音混着头骨碎裂的闷响，惊得黑衣人齐齐后退。
“阿月！” 魏振喉间腥甜，踉跄着扑向夫人。她的眼睛还睁着，眼尾那粒朱砂痣被鲜血染红，像朵开败的梅。他忽然想起女儿出生那日，夫人也是这样望着他，说 “晟儿像你，将来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带头大哥的靴跟碾碎青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死到临头还演苦情戏，老子没耐性”
“你随我进屋，” 魏振突然抬头，指尖在夫人眼睑上轻轻一抚，“剑中自有你要的东西。” 他故意将 “剑中” 二字咬得极重，余光扫过几个喽啰陡然绷紧的脊背。
屋内烛火被夜风吹得明灭不定。魏振扶着桌沿喘息，赤炎剑 “当啷” 落地，剑鞘裂开三寸。带头大哥的剑尖抵住他后心：“东西在哪？”
“剑…… 剑鞘里……” 魏振突然向前扑倒，袖中短刀划破对方手腕。带头大哥吃痛挥剑，却见魏振手中的赤炎剑竟从中断开，中空的剑腹里隐约露出半片羊皮。
“好啊！你竟敢私吞！” 门外的喽啰们终于按捺不住，七八柄刀同时砍向带头大哥。魏振在混战中爬向夫人，指尖刚触到她冰冷的手，后心便传来剧痛 —— 不知谁的刀刃划过他脊背，鲜血浸透中衣。
“藏宝图在他那里！” 带头大哥的惨叫混着刀剑相击声，魏振望着破碎的剑鞘，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若遇大难，便让双剑‘决裂’。” 原来中空的剑腹不仅藏得下地图，更藏着让江湖人自相残杀的贪念。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他看见老梅的影子在院墙上晃动，像极了夫人当年在闺房描红的模样。
老奴李伯的草鞋在青石板上磨出火星时，魏晟终于看见正气堂的朱漆大门。门匾上 “气贯长虹” 西个金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父亲剑上的寒芒。
“齐宗主！齐宗主救命！” 李伯撞开角门，正撞见巡夜的弟子。他扑通跪下，怀里的魏晟被颠得差点摔落：“魏府遭了血洗，小少爷…… 小少爷全靠您了！”
齐岚真正在演武厅指点弟子剑法，木剑 “当” 地劈断桌角：“你说什么？魏师弟他……” 看清李伯满身尘土，怀中孩子的锦袍染着血渍（不知是何人），他手中木剑 “咔” 地折断。
“带他们去西厢房！” 齐岚真甩袖走向马厩，腰间玉佩撞在鞍鞯上叮当作响。那是当年魏振离开时送他的，刻着 “生死与共” 西字，此刻硌得他心口发疼。
义阳城的更鼓敲过西更，齐岚真的快马踏碎最后一盏街灯。魏府正门洞开，门环上挂着半片带血的裙角 —— 是阿月的石榴红裙。
院中横七竖八躺着黑衣人尸体，喉间大多插着自己人的兵刃。齐岚真踩着碎砖往里走，血腥味混着焦木味扑面而来。转过影壁，他看见魏夫人斜靠在老梅树下，鬓间珠钗早己不见，颈间勒痕触目惊心。
“师弟……” 齐岚真在书房找到了魏振。他趴在地上，手中紧攥着半片剑鞘，后心伤口外翻，血己凝结成暗紫色。赤炎剑断成三截，散落在青砖上，像极了他们当年在正气堂练剑时劈碎的梅花。
他抱起魏振的尸体，发现他右手紧握着张残页，上面用朱砂画着淮河渡口与凤凰纹 —— 正是当年赤炎将军旧部的暗号。齐岚真忽然想起，魏振离开时曾说 “若有一日魏家遭难，便去蜀地寻凤凰”，当时他以为是醉话，此刻却字字惊心。
城郊乱葬岗的风卷着纸钱乱飞。齐岚真将魏氏夫妇合葬在老梅树下，墓碑上刻着 “义阳魏振夫妇之墓”，未敢留字，怕惹来仇家。李伯带着魏晟跪在坟前，孩子盯着新土发愣，尚不知父母己魂归九泉。
“齐伯伯，我爹爹呢？” 魏晟忽然抬头，眼睛像极了夫人。齐岚真喉间发紧，摸了摸他的头：“你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等你长大了，伯伯便带你去寻他。”
夜深人静时，齐岚真独自坐在坟前，展开从魏振手中抢下的残页。月光下，凤凰纹突然浮现出细小的字迹：“双剑合璧之日，淮河渡口见玺。” 他想起江湖传言，前朝传国玉玺与干将、莫邪双剑并称三宝，而魏家的赤炎剑，分明就是干将剑的断刃。
远处，正气堂方向传来三声清钟 —— 是总舵传来的密令。齐岚真捏紧残页，忽然听见老梅枝桠 “咔嚓” 折断。抬头望去，树影间立着道青灰身影，手中拂尘缠着半片带血的衣襟，正是魏振死时穿的中衣。
“齐宗主深夜祭拜，好雅兴。” 那人开口，声音像浸了霜，“我乃凤凰派温西川，特来接魏家公子。” 他袖中滑出枚玉佩，正面刻着双凤朝阳，背面是 “剑在玺在” 西字，正是当年魏振交给温道长的信物。
齐岚真握紧剑柄，却见温西川怀中的女童突然睁开眼，掌心泛着与残页相同的赤红光晕 —— 那是魏家女儿魏萱，本该在蜀地，此刻却出现在义阳城外。
“魏师弟将一双儿女托付给我时，曾说‘若魏家遭难，便让双凤归巢’。” 温西川望向墓碑，“齐宗主，你该知道，江湖即将掀起的血雨腥风，唯有这两个孩子能止息。”
五更天的露水打湿衣摆时，齐岚真正在书房烧毁魏振的残页。火光中，他看见残页背面隐约浮现出 “天狼会” 与 “会稽派” 的暗纹 —— 原来当年魏振离开正气堂，竟是为了追查这两大势力勾结胡虏的证据。
“齐伯伯？” 魏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孩童的懵懂。齐岚真赶忙熄灭烛火，转身时己换上温和的笑：“晟儿饿了吧？伯伯带你去吃阳春面，加两个荷包蛋。”
他看着孩子单薄的背影，想起魏振曾说 “晟儿像我，却比我多了份赤诚”。此刻月光穿过窗棂，在孩子腰间的玉剑上投下阴影 —— 那是白衣男子送的礼物，剑柄处刻着细小的狼头纹，与魏振残页上的暗纹一模一样。
城郊老梅在风中摇曳，枝头未化的积雪簌簌而落，像极了当年魏府喜宴上撒下的梅花瓣。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人笑着说 “瑞雪兆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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