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蔷薇旧忆

静心阁的烛火摇曳，将赵骏清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斑驳的竹帘上微微晃动。他握着狼毫的手又一次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泛黄的宣纸上，“道可道” 的 “可” 字始终空缺，仿佛成了一道永远无法轻易填补的遗憾裂痕。恍惚间，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十年前的那个春日，那时的风，那时的花，还有那时扎着双髻的潘萱，都鲜活地浮现在眼前。

“骏清哥哥，这朵野蔷薇比你爹书房里的牡丹好看多啦！” 八岁的潘萱，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踮着脚，将沾满草屑却又带着晨露的花枝高高举到他面前。那年春日，他们瞒着各自的父亲，偷偷溜出宗门后山。山间的野蔷薇开得肆意灿烂，粉白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被风吹得簌簌落在潘萱的罗裙上，像是大自然给她穿上的梦幻裙摆。赵骏清蹲下身，动作轻柔又小心翼翼地替她摘下发间的花瓣，指尖触碰到她发丝的瞬间，心也跟着微微一颤。可还没等他收回手，就被潘萱突然握住手腕：“快看！那边有只受伤的小狐狸！”

顺着潘萱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只后腿被捕兽夹划伤的赤狐正蜷缩在草丛里，眼神中满是恐惧与无助。那可怜的模样，瞬间触动了两个孩子柔软的心。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便开始行动起来。他们用随身带着的帕子，一点一点地替小狐狸包扎伤口，赵骏清甚至冒险采来父亲珍藏的金疮药，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上。潘萱则蹲在临时搭建的草棚前，轻声哼唱着堂庭派的童谣，试图安抚小狐狸紧张的情绪。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光，那一刻的潘萱，美得让赵骏清移不开眼。临别时，小狐狸突然咬住赵骏清的衣角，硬是把他腰间的玉佩扯了下来。那枚刻着 “清” 字的玉佩，后来成了潘萱的贴身之物，也成了他们之间珍贵回忆的见证。

“师兄，师叔叫你去前厅。” 小师弟的声音如同一缕清风，吹散了赵骏清沉浸在回忆中的思绪。他这才发现，掌心早己被狼毫压出深红的印子，微微有些发麻。推开静心阁的木门，春日的阳光如同潮水般扑面而来，带着温暖与生机。他下意识抬手遮挡，却在指缝间看见一抹熟悉的淡粉色。

潘萱倚在廊柱上，嘴角挂着一抹温柔的笑意，腕间银铃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赵师兄这禁闭，倒养出几分谪仙气质了。” 她眉眼含笑，将手中精致的食盒递过去，“尝尝看，是你最爱的桂花糕。” 赵骏清伸手接过食盒时，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手背，那一瞬间的触感，如同电流般迅速从接触点蔓延到耳尖，他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打开食盒，里面整齐摆放着香气西溢的桂花糕，除此之外，还压着一方素帕，上面用金线绣着半朵野蔷薇。赵骏清看着这熟悉又充满心意的图案，喉头发紧，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回忆再次翻涌上来。他想起当年小狐狸扯走的玉佩，想起潘萱小心翼翼收藏玉佩的模样，如今那枚玉佩，大概还安静地躺在她的妆奁里吧。“多谢二小姐。” 他垂眸掩饰内心翻涌的情绪，声音却不自觉地有些发紧。

“骏清，你我何必如此生分？” 潘萱凑近半步，身上萦绕着淡淡的蔷薇香，如同记忆中后山那片盛开的野蔷薇。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埋怨，又有几分期待，“当年我们还说要一起闯荡江湖，做惩恶扬善的侠士。” 赵骏清猛地抬头，撞进她眼底流转的星光，那些年少时许下的誓言，在这一刻突然鲜活起来，仿佛就在昨天。

英雄大会的筹备愈发紧张，整个宗门都弥漫着一种既兴奋又紧张的氛围。赵骏清被罚抄写的《道德经》终于完成，他将一摞抄写好的书卷整齐抱在怀中，朝着藏书阁走去。交差那日，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藏书阁的地板上，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他在一排排书架间寻找着负责收卷的长老，却在不经意间，在一个角落处偶遇正在查阅典籍的潘萱。

她伏在案前，长发如黑色的绸缎般垂落肩头，神情专注认真，正在仔细翻阅着一本古籍。那专注的模样，与儿时在溪边看蚂蚁搬家时如出一辙，仿佛岁月从未改变她对事物的好奇与认真。察觉到有人靠近，她轻轻转身，发间的玉簪正巧勾住赵骏清的衣襟。

两人瞬间僵在原地，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气氛变得微妙而又紧张。赵骏清能清晰看见她睫毛的颤动，以及她耳尖泛起的红晕。“别动。” 潘萱低声道，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慌乱。她伸手去解纠缠的发簪，手指微微颤抖，却不小心将簪子碰落在地。清脆的声响惊动了门外的弟子，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赵骏清几乎是下意识地揽住她的腰，侧身将她护在书架后，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剧烈的心跳。

狭小的空间里，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两人急促又略显慌乱的呼吸声。潘萱仰头看他，目光中带着三分调侃七分羞涩：“赵师兄这英雄救美，倒是比当年更利落了。” 赵骏清喉结滚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只能将她护得更紧。好在脚步声很快远去，一场可能的误会就此化解。

赵骏清松开手的瞬间，潘萱突然从袖中掏出一物塞进他掌心 —— 正是那枚失踪多年的玉佩。玉佩温润的触感从掌心传来，上面还带着她的体温。“英雄大会上，可别输给我。” 她眨眨眼，眼神中满是期待与鼓励，转身整理好衣襟，若无其事地走出藏书阁。赵骏清摊开手掌，看着玉佩，发现背面不知何时多了半朵野蔷薇的刻痕，与素帕上的刺绣恰好拼成完整的花形，这其中的心意，让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此后的日子里，赵骏清在演武场练剑时，总能不经意间瞥见远处观战的淡粉色身影。每当他使出精妙剑招，潘萱腕间的银铃便会适时响起，那清脆的铃声，像是独属于他们的喝彩，让他充满了力量。而深夜回到房间，窗前总有不知谁送来的温热茶水，杯底压着写有 “小心” 二字的字条，字迹娟秀如蔷薇花瓣，不用猜，他也知道是谁的心意。

英雄大会前夕，赵骏清在练功时不慎拉伤了手腕。剧烈的疼痛让他不得不停下动作，揉着肿痛的关节，眉头紧皱。当他在药房寻找膏药时，门被轻轻推开。潘萱提着药箱走进来，眼神中满是责备：“这么不小心？” 她将药箱放在一旁，动作轻柔地拿起他受伤的手，仔细查看伤势。她的手指冰凉，却在涂抹药膏时格外温柔，一下又一下，仿佛在安抚着他受伤的手腕，也安抚着他有些慌乱的心。赵骏清望着她低垂的眉眼，突然想起儿时替小狐狸包扎伤口的场景，那时的潘萱也是这般认真，这般温柔。

“骏清，这次大会......” 潘萱欲言又止，将绷带缠得更紧了些，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堂庭派与正气堂的盟约，总有人想从中作梗。你一定要小心。” 赵骏清反手握住她的手，眼神坚定而郑重地点头：“我会护好你，就像当年护着小狐狸一样。”

窗外的蔷薇花影在微风中摇曳，将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在这场关乎门派兴衰的盛会来临前，那些被时光珍藏的回忆与悄然生长的情愫，如同破土而出的新芽，在江湖的风雨中，绽放出属于他们的独特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