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善的预感无比正确。
皇帝让宫人将投票统计出来后，看着八皇子超出废太子一大截的票数，当时脸就绿了。
然后，他和一个位高权重的大臣打了一架。
两人当着所有大臣的面儿互相揭短，对着彼此最在意的伤疤捅得格外开心。
贾代善等人都吓傻了。
林如海一个小虾米，自小读圣贤书的文弱书生，便是在史书中看到过皇帝和大臣打架的记载，也从未想过这样的场面会在自己面前上演，他愣在原地，眼珠随着皇帝和大臣的动作转来转去，脑子都是木的。
没多久，侍卫终于进来将两人分开。
皇帝还好，大臣到底有所顾忌，没敢往皇帝脸上招呼。
但大臣就惨了，脸上血刺呼啦的。
林如海：“……”
他深吸一口气，赶紧躲到了角落装鹌鹑。
这都什么事儿啊！
-
当天散值，林如海回家后就憋不住讲这事儿告诉了贾攸。
贾攸：“……你投的谁？”
不会也是八皇子吧？
虽说法不责众，但皇帝并不是多大度的人，面儿上不发作，私底下还不能给大臣穿小鞋？
便是不给大臣穿小鞋……
忽视大臣，将大臣边缘化，又有谁能说他做错了呢？
林如海叹气：“我记得你上次和我说过的话，投票时没敢写其他人。”
他更懂局势，对天家父子间又爱又恨的感情并不了解。
也不敢以随便带入对方。
但贾攸早就给他打过预防针，让他遇到需要在太子和其他皇子之间做出选择的情况，一定优先考虑太子。
贾攸的话犹在耳边：
“皇上对太子的感情只会比你待皞玉更深，你自己想想，若有一天你由于自己的需求被迫做了对皞玉不好的事情，你对皞玉会是什么样的感情？”
林如海设身处地想了一下：
“会非常愧疚，会想方设法补偿皞玉。”
皇帝不一定想补偿废太子。
但他对太子真就一点愧疚也没有吗？
皇帝对太子的感情那么深。
所以发现皇帝将群臣召集到御书房，让他们投票选出下一任太子的时候，林如海虽然对废太子非常不满，仍捏着鼻子写了他的名字。
而事实证明，他做对了。
皇帝亲口废除了这次如同儿戏一般的投票选太子结果，同时不顾群臣反对，决定复立太子。
林如海作为投票时少有投票给了废太子的大臣，存在感如深夜萤火般瞩目。
加之皇帝本就看重他，于是废太子的旨意发出不久，皇帝就大手一挥，又给林如海小小升了一次官。
如今，他己是正西品的督察院掌院给事中了。
距离三品仅一步之遥。
而为了封其他皇子的口，也是为了抑制太子势力，皇帝在太子复立后又很快给其他皇子升了爵位。
七皇子也因此获封郡王。
但与林如海和七皇子都从此事获得了好处不同，贾代善因为一时的赌气，成功被皇帝“记恨”上了。
皇帝倒并未打算对他做什么，只是彻底将他边缘化了。
毕竟贾代善年纪大了嘛。
皇帝体恤老臣，不愿让老臣太过劳累，谁又能说他不对呢？
不但不能说他不对，反而要对他的“善举”感恩戴德。
但实际上，贾代善快郁闷死了。
尤其在得知林如海竟在举荐储君人选时，写了废太子名字后，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己经老了。
若不然，他怎会犯下如此大错？
大家知道的：人最怕的不是年纪的增长，而是心态的“衰老”。
一旦人意识到自己“老了”，那才真要开始老了。
贾代善便是如此。
从他生出“自己老了”这个意识后，他的容貌、头发乃至于肢体动作，都渐渐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了下去。
贾攸一年也难去荣府一次。
于是等她再见到贾代善，便惊愕地发现这个之前还精气十足的老将军竟己鹤发鸡皮，看着老了十岁不止。
最让她心惊的是，贾代善原本精光矍铄的眼睛如今己浑浊不明。
他看着与寻常老人没有任何差别。
贾攸正想找贾敏说话，却见王夫人突然坐到自己旁边的椅子上：“三姑娘，近日可好？”
贾攸眉头一皱：“挺好的。二嫂可是有话想说？”
王夫人没想到贾攸这么不给自己面子，但想到自己丈夫如今还是白身一个，只能强忍难受开口：“家中最小的妹妹过几日就要出阁了，我想着大家都是姻亲，便来和你说一声。”
贾攸一顿：“令妹要出阁了？”
王夫人高兴地点了点头：“正是呢，嫁的是金陵薛家长子。”
“薛家皇商出身，家中颇为富裕，妹妹嫁过去又能马上当家做主，是桩极好的婚事。”
贾攸转头看向王夫人，见她笑容认真，显然是真这么认为的。
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王家可是有爵位的。
虽然在王夫人父亲这一代就到头了，王子胜也并不成器，无奈回了金陵原籍守着祖业过活，可这不是出了个王子腾？
有王子腾在，王家就是官宦人家。
官商联姻从古至今都有，两家也确实能得到好处。
但对联姻的官宦千金本人而言……
真能算好亲事？
阶级都降了喂！
若薛家真是皇商就罢了，但薛家并不是啊。
皇商是现实清朝的特定产物。
他们大部分是清军入关时为清军提供了帮助的大商人，等清朝建立后因功获得封赏，有了皇商的名头。
说是皇商，他们的官职却并不低。
而且皇商做的全是垄断生意。
最得信任的皇商，甚至可以垄断一地的盐铁。
因为他们除了为皇帝挣钱，还担负着给皇帝打听消息、战时就近给军队提供补给的责任，若身上没有官职，很多事情都无法进行。
红楼梦作者曹雪芹家就是皇商。
曹家一则垄断了江南的丝织品生意，二则当家人有江宁织造的官职在身。
对比曹家，薛家有什么？
他家的皇商就是叫着好听而己。
但有钱是真的。
王家与薛家联姻，也确实是奔着薛家的钱去的。
若王夫人妹妹也是和王夫人一样的想法，那这门婚事说不得还真算得上好亲事。
毕竟千金难买我乐意嘛。
王姑娘喜欢就行。
但，王姑娘真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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