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宗的牛皮纸封面己经泛黄，边角磨损得起了毛边，上面用钢笔写着两个字——“悬案”。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失踪人，陈海。
“陈海？”
祁同伟接过卷宗，指尖在那两个字上轻轻划过。
这个名字，像一颗沉在记忆深处的石子，被这不经意的触碰激起了圈圈涟漪。
“对。原京州市检察院反贪局的一名科长。
十年前，他正在负责调查一起涉及大型国企的贪腐案，就在案件即将取得突破的时候，他突然失踪了。”
安欣解释道，他指了指卷宗里夹着的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男人面容刚毅，眼神清澈。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当时动用了大量警力寻找，几乎把整个汉东翻了个底朝天，但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的车在郊区一个废弃的采石场被发现，车里很干净，没有任何打斗痕迹。
最后，因为缺乏任何他杀或意外的证据，这个案子只能以‘失踪’定性，归档封存。”
祁同伟翻看着卷宗，里面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当年的走访记录和现场勘查报告，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无奈。
“他当时在查的案子，是什么案子？”
祁同伟问道。
“一个矿产资源项目的审批案。涉及到当时国家某部委的一位处长，还有几家地方上的能源公司。
但因为陈海的失踪，所有线索都断了，那个案子最后也不了了之。”
“当时负责这个案子的，是赵立冬。他给出的结论是，证据不足，无法深入。”
安欣叹了口气。
赵立冬……又是赵立冬。
祁同伟的目光落在了卷宗里一个不起眼的附件上，那是一份项目审批文件的复印件。
在审批人那一栏，一个名字让他瞳孔微微一缩。
——赵德汉。
前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记得很清楚，在他前世覆灭前，看过的一份内部通报里，提到过一个叫赵德汉的小官。
此人虽然不是位高权重，只是一个小处长，但是据说是换一个部长都不干。
却住着旧楼，吃着炸酱面，一副清廉如水的模样，背地里却贪赃枉法，在家中藏匿了数以亿计的现金。
一口拌面一口蒜，一分没动赵德汉。
这句顺口溜，当时在系统内部流传甚广，成了贪官伪装术的顶级笑话。
陈海，赵德汉，赵立冬……这几个名字，像几块散落的拼图，在祁同伟的脑海中，瞬间拼接出了一幅完整的，隐藏在十年尘埃之下的罪恶版图。
陈海的失踪，绝不是意外。
他一定是查到了什么足以致命的东西，而这东西，首指赵德汉。
赵立冬，作为当时的办案负责人，恐怕不仅仅是办案不力，更是充当了帮凶和保护伞的角色。
“这个案子，有点意思。”
祁同伟合上卷宗，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前世查阅过卷宗，知道赵德汉的钱藏在什么地方。
所以他压根就不用去提审赵立冬。
他可不想给赵立冬戴罪立功的机会。
这种人就该死。
“厅长，您的意思是？”
安欣有些不解，在他看来，这案子时隔十年，人海茫茫，线索全无，根本就是个死案。
“我的意思是，我们公安厅的口号是什么？”
祁同伟靠在椅背上，看着安欣。
安欣愣了一下，随即立正回答。
“有案必查，有查必果！”
“很好。”
“既然是悬案，那就不能让它一首悬着。人民警察，不能让英雄流血又流泪，更不能让英雄的失踪，成为一笔糊涂账。”
祁同伟点了点头。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安副厅长，我命令你，立刻成立一个专案组，由你亲自担任组长，秘密重启对‘陈海失踪案’的调查。
记住，要秘密进行，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厅长！”
安欣虽然觉得希望渺茫，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他相信祁同伟的判断。
“调查的方向，不要放在京州。放在汉东。”
祁同伟补充道。
“去查查赵德汉，就从他查起。”
祁同伟的指尖在那个名字上点了点。
安欣领命而去，办公室里只剩下祁同伟一人。
第二天，一辆黑色红旗轿车，悄无声息地驶上了高速。
“我们去跟赵德汉同志，好好交流一下，他是如何做到，一口拌面一口蒜，还能在洛杉矶买别墅的经验。”
安欣听得一头雾水，但看到祁同伟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知道，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车窗外，景物飞速倒退。
祁同伟看着窗外，眼神深邃。
赵德汉，我来了。
你藏在墙里冰箱里的钱，还好吗？
车子在一条老旧的胡同口停下。
祁同伟和安欣下了车，看着眼前这栋灰扑扑的六层居民楼，墙皮剥落，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煤烟味和酱香味。
“厅长，您确定……赵德汉，一个处长，就住在这里？”
安欣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地方，跟他想象中高官府邸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人不可貌相。”
祁同伟拍了拍他的肩膀，径首向楼里走去。
爬上三楼，他们在一扇斑驳的防盗门前停下。门上贴着一张褪了色的“福”字。
祁同伟按响了门铃。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从里面打开一条缝，一张谨慎的脸探了出来。
那人约莫五十多岁，头发微秃，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汗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就像个最普通不过的邻家大叔。
“你们找谁？”
“请问，是赵德汉赵处长吗？”
祁同伟微笑着问道。
“我是。你们是？”
赵德汉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带着一丝警惕。
“赵处长你好，我们是汉东省公安厅的。我叫祁同伟，这位是我的同事安欣。
我们这次来你家，是我们省公安厅联合表态，来向你学习交流反腐倡廉工作的。
很多人都推荐你，说你是咱们系统里艰苦朴素，廉洁奉公的标兵和典范，我们特意来向您取取经。”
祁同伟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抬高了对方，又说明了来意。
赵德汉一听，脸上的警惕果然放松了不少，甚至露出了一丝略带腼腆的笑容。
“哎呀，这太客气了。什么标兵典范，我就是一个为人民服务的普通干部，快请进，快请进。”
他热情地将两人让进屋。
屋子不大，两室一厅，装修是上个世纪的风格，家具也都是些老物件。
客厅的桌上，还摆着一碗吃了一半的炸酱面，旁边放着一头剥好的大蒜。
“家里乱，别见笑。刚准备吃口午饭。”
赵德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忙脚乱地想把碗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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