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组跑了。
说跑了,可能不太贴切,应该用“逃”字来形容更为精准。
张主任一行人,来的时候气势汹汹,带着京城的尚方宝剑,
准备在汉东这块地头上,给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一个结结实实的下马威。
走的时候,却是灰头土脸,连夜乘坐最早一班飞机离开的,走得比奔丧还急。
他们带走的,不是孙连成的口供,而是一块滚烫的山芋——那个存着刘富贵罪证,并且首接指向京城王少的硬盘。
这块硬盘,是祁同伟硬塞给他们的。
“张主任,这可是你们调查组在汉东取得的重大战果,是我们汉东省委全力配合你们工作的结果。
这么大的功劳,你们可不能推辞啊。”
张主任想不接,可祁同伟当着沙瑞金和李达康的面,笑眯眯的对他们说的。
一句话,就把他们绑在了同一辆战车上。
他们要么拿着这颗炸弹回京城,炸响王家的大门,戴罪立功。
要么,就等着祁同伟把他们被刘富贵腐蚀,充当保护伞的证据,送到他们上级的上级的案头。
怎么选,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
李达康看着调查组落荒而逃的背影,激动得满脸通红,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震得会议室的桌子都嗡嗡响。
“痛快!太痛快了!”
他指着祁同伟,话都说不利索了。
“你……你这脑子,是量子计算机吗?我还在想怎么跟他们解释,你倒好,首接把他们变成了咱们的侦察兵!”
沙瑞金也是一脸复杂的笑容,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震动。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这个省委书记,很多时候像是个观众,负责在祁同伟排演完一出惊天大戏后,上台来鼓掌和剪彩。
“同伟同志,这一手釜底抽薪,玩得漂亮。
但是,京城的王家,不是秦家。
秦家是日暮西山,而王家,正是如日中天。
你把他们的脸按在地上摩擦,他们接下来的反扑,恐怕会是雷霆万钧。”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凝重。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祁同伟的语气很平静。
“他们不来,我还要去找他们。有些账,早晚要算。”
他身上那股睥睨一切的气势,让沙瑞金和李达康都为之侧目。
他们知道,祁同伟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小小的汉东。
解决了外部矛盾,祁同伟把目光重新投回了汉东内部。
他把一份崭新的人事任命文件,递给了李达康。
“光明区区委书记,易学习。林城县县委书记,由原光明区办公室主任丁义珍担任。”
李达康看到易学习的名字,连连点头,这是他早就想提拔的干部,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可当他看到丁义珍的名字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丁义珍?就是那个跟在孙连成屁股后面,记笔记说要用玄学解决问题的那个马屁精?!”
李达康的嗓门又提了起来。
“你让他去当林城县的一把手?那个地方穷得叮当响,矛盾比牛毛还多,他去了能干嘛?给老百姓算命吗?”
安欣站在一旁,也是一脸不解。
那个丁义珍,一看就是个投机钻营、华而不实的角色,怎么会入得了祁厅长的法眼?
“达康书记,你觉得,什么样的干部是好干部?”
祁同伟反问道。
“那还用说?当然是像易学习这样,能干事,肯干事,干得成事的!”
李达康不假思索地回答。
“没错。易学习是千里马,把他放在合适的岗位上,他能日行千里。但是,”
祁同伟笑了笑。
“千里马也需要吃草,也需要一个好的马厩。
林城县现在百废待兴,大风厂的改造刚刚启动,几百亿的国际投资和国内配套资金即将涌入。
这么大一块蛋糕,你猜,会不会有狼盯上?”
李达康瞬间明白了。
“你的意思是,让丁义珍这个马屁精,去当挡箭牌和看门狗?”
“看门狗这个词,不太准确。”
祁同伟纠正道。
“我更喜欢称之为压力测试器。丁义珍这种人,没什么能力,但有一样东西特别灵敏,那就是对利益的嗅觉。
谁想伸手,谁想捞油水,他一定是第一个凑上去的。
我们只要盯住他,就能顺藤摸瓜,把那些藏在暗处的狼,一网打尽。”
“而且,丁义珍这种人,为了头上的乌纱帽,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把他放在那个位置上,再给他头顶悬一把剑,他会比任何人,都更卖力地去维护项目的稳定。
因为他知道,项目一旦出问题,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他。”
李达康听得目瞪口呆,他感觉自己刚刚建立起来的对祁同伟的认知,又一次被刷新了。
用人所长,这谁都懂。
可把一个干部的缺点,用到极致,变成一种独特的优势,这己经不是权谋,这是艺术了。
“高!实在是高!”
李达康由衷地赞叹道。
“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马屁精还能这么用?
我这就去安排!我倒要看看,他丁义珍到了林城县,是先给县委大楼看风水,还是先抱着那几十亿的资金瑟瑟发抖!”
李达康风风火火地走了,他现在是祁同伟最忠实的执行者,思路跟不上没关系,只要执行力拉满就行。
然而,京城的反击,比沙瑞金预料的来得更快,也更诡异。
他们没有动用任何行政力量,也没有在经济上搞什么小动作。
三天后,一篇署名为方振华的深度报道,出现在了国内最具影响力的期刊《求是内参》上。
文章的标题很耐人寻味——《能吏与酷吏:汉东样本的观察与思考》。
方振华,这个名字在新闻界,代表着客观、深度和良知。
他是一位年近六十的老记者,一辈子没写过一篇违心的话,以风骨卓著闻名。
他的文章,向来被视为高层决策的重要参考。
这篇文章,没有指名道姓。
但字里行间,无不指向了汉东,指向了那个以雷霆手段掀起反腐风暴的年轻领导。
文章一方面肯定了汉东在反腐、改革上取得的巨大成就,称之为沉疴用猛药的典范。
但笔锋一转,却提出了更深层次的忧虑。
文章写道:“……我们欣喜于恶霸的倒台,也振奋于效率的提升。
但我们更应警惕,一种以结果正义为名,行程序失范之实的危险倾向。
当一个地方的治理,过度依赖于某一个能人的铁腕与决断,当他说了算取代了制度说了算,那么,我们究竟是在走向法治,还是在重蹈人治的覆辙?”
“……当干部队伍中,弥漫的是对某个个体的恐惧,而非对党纪国法的敬畏时,我们收获的,可能只是短暂的清明。
一旦这位能吏离开,或者,更可怕的是,一旦这位能吏的权力失去监督,他会不会变成另一位不受约束的酷吏?
这种以霹雳手段建立的权威,究竟是砸碎了旧的枷锁,还是为自己套上了新的皇袍?”
这篇文章,像一把淬了毒的软刀子,角度刁钻,杀人于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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