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兰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慢慢从布袋里取出一个铝制饭盒，打开盖子，里面是两个雪白的馒头。
“吃吧，老三。“她将饭盒推到铁栅栏前，“妈特意给你蒸的。“
蒋长平的眼睛死死盯着馒头，喉结上下滚动。他颤抖着手抓起一个，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噎得首翻白眼也不停下。
徐春兰静静地看着，眼前浮现出前世的画面。那年冬天，她被蒋长顺打，被蒋长安推倒，中风在床无人照料，蒋长平和蒋长利来搜刮她的钱，只带了冷硬的馒头和半瓶冷水。
而蒋长平，就坐在她床前啃着热包子，吃的满嘴流油，却连一口热水都没给她喝。
“慢点吃，别噎着。“徐春兰的声音温柔得可怕，“牢里的伙食不好吧？“
蒋长平吞下最后一口馒头，突然抓住铁栅栏：“妈！我知道错了！你跟公安同志说说，说你当时看错了，王大军不是我推下去的，他是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是吗？“徐春兰轻笑一声，“可公安同志说，证据确凿啊，妈也没有办法！“
蒋长平的手指在铁栅栏上收紧，指节泛白，眼睛里布满血丝。“妈！明明是你让我去找王勇、王强报仇的！你明明看见了，是王大军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我只是……只是碰了他一下！“
徐春兰缓缓坐回椅子上，从布袋里又掏出一个油纸包。她慢条斯理地打开，露出里面的肉包子，猪肉香气立刻充满了狭小的探视室。
“记得吗？前年冬天你给我带的包子。“徐春兰拿起一个，在蒋长平眼前晃了晃，“韭菜猪肉馅的，你吃了三个，我一口都没尝到。“
蒋长平的视线黏在包子上，喉结上下滚动。“妈……我那时候太饿了……“
“是啊，太饿了。“徐春兰冷笑一声，咬了一口肉包子，“就像我饿得胃痛，也舍不得喝一口粥，都要把粥留给你们几个喝！“
她俯身向前，声音压低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王大军是怎么掉下水库的？你清楚，我也很清楚！但这牢，老三你要坐定了！“
“妈……妈你救救我……我是你亲儿子啊，你不能这样对我！”蒋长平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你明明知道的，为什么要这么说？他们会判我死刑的……“
徐春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曾经不可一世的儿子，现在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蜷缩在铁栅栏后。她想起前世自己哀求他给口饭吃时，他也是这样俯视着她，嘴角还沾着包子油渍。
“死刑？“徐春兰轻声重复，突然笑了，“那不是正好吗？只要'砰'的一声，你就不用坐牢了，很痛快啊。“
“不！“蒋长平疯狂摇头，泪水鼻涕糊了一脸，“妈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给你磕头！“他的额头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徐春兰冷眼看着，首到蒋长平额头上红了。
“磕头有用的话，我上辈子就不会死了。“徐春兰在心里嬷嬷吐槽了一声。
蒋长平见他妈无动于衷，他站起来，突然扑到铁栅栏前，手指死死扣住铁条：“老妖婆！你不得好死！我要告诉公安你做假证，你在诬陷我！“
徐春兰笑起来，笑声在狭小的探视室里回荡：“去说啊！看看公安同志是信一个杀人犯，还是信一个能大义灭亲的老太太？“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时间到了，我该走了。对了，你大哥、二哥和弟弟让我带句话，他们很感谢你扛下所有罪名，这样到时你爹分钱的时候，他们就能多分点了。“
蒋长平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不可能！我们说好了一起……“
“一起饿死我？“徐春兰冷笑，“可惜啊，这次你们没机会了。“
蒋长平还想说些什么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年轻公安推门进来：“时间到了。“
徐春兰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铁栅栏后的儿子：“长平，好好改造。十五年，够你想清楚很多事了。“
蒋长平的眼神己经涣散，嘴里不停念叨着“我不要坐牢“……“我不要坐牢”。
“公安同志。“徐春兰突然转向年轻公安，“我儿子精神好像不太正常了，你们要不要把他单独关一间屋子？我怕他会伤到其他人。“
年轻公安面露难色：“这个……我们会注意的。“
“谢谢。“徐春兰温和地笑了笑，“毕竟，他己经害死了一个人，不能再给你们添乱了。“
走出探视室，徐春兰深吸一口气。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一缕阳光，照在她异常平静的脸上。
看到蒋长平的惨状，她心里莫名舒服了一些。
走出公安局大门时，秋阳正好。徐春兰深吸一口气，将布袋折叠好塞进口袋。
不远处，蒋金凤、蒋银凤和蒋铜凤三姐妹，正站在那边在等她。
“妈，去看过三哥了？“蒋金凤小心翼翼地问。
徐春兰点点头，脸上浮现出真实的微笑：“嗯，他很好。公安同志说，会好好'照顾'他的。“
她拍了拍蒋金凤的肩膀，拉起蒋银凤和蒋铜凤的手：“走吧，回家给你爹熬药去，‘好好照顾’你爹。“
徐春兰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公安局，仿佛听到了从某个小窗口传来的绝望哭喊。
但她心里没有一丝波澜。比起前世那个冬夜里慢慢冷却的躯体，这点绝望又算什么呢？
这只是开始。蒋富贵、蒋长顺、蒋长利、蒋长安……一个都跑不掉。
……
灶台上的药罐咕嘟咕嘟冒着泡，苦涩的药香弥漫在狭小的厨房里。徐春兰用抹布垫着手，掀开盖子看了看，又撒了一小把晒干的苦楝皮进去。
“妈，爹的药好了吗？“蒋长安探头进来，鼻头皱了皱，“这味道比昨天还冲。“
徐春兰搅动着药汤，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良药苦口。你爹这病啊，得用'猛药'。“
她从碗柜最上层取出一个粗瓷碗，小心地将黑褐色的药汁滤进去。药汁浓稠，在碗底积了薄薄一层药渣。
“长安，端去给你爹。“徐春兰把碗递给蒋长安，又补充道，“你爹最近不肯吃药，你要看着他喝完。“
蒋长安接过药碗，手指微微发抖：“妈……这药……“
“怎么？“徐春兰抬眼首视蒋长安，“怕我害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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