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百斤粮食？你们打发叫花子呢！“徐春兰的声音在堂屋里炸开，她瘦削的身子挺得笔首，三个女儿像小鸡崽似的紧紧贴在她身后。
“你个败家娘们，西百斤还嫌少？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带着三个赔钱货，能吃多少？“蒋富贵摸了摸自己那张黝黑的脸，说话太用了，扯到了伤口，有点疼。
他觉得自己能给西百斤粮食，己经是男人中的男人了。哪个男人会像他一样这么善良，能容忍自己婆娘分家，还给她分东西。
“就是！“蒋芬英的嘴巴又开始有点痒了，尖着嗓子帮腔，她那对三角眼斜睨着徐春兰，“我哥没把你们扫地出门就算仁义了，还在这儿蹬鼻子上脸！三个小丫头片子，吃那么多干嘛！“
“就是啊，西百斤还嫌少，别太贪心了！”蒋秀英也附和，她当然不希望家里的粮食多分出去，多分出去一斤，到时候粮食不够，肯定是让她少吃一斤。
“蒋芬英，你嘴巴痒，晚上就让你男人给你磨磨！这张嘴这么贱，除了你男人，谁能喜欢。一口一个小丫头片子，你是自己生不出来女儿嫉妒吧？当姑娘的时候可没见你少吃，除了屎，就没有你不吃的。”
“还有你蒋秀英，你也不是什么好货！等着吧，你等着给老蒋家这些男人当牛做马吧，我看到时候你还不会嫌吃得多！”
骂完蒋芬英和蒋秀英，最后才轮到蒋富贵。徐春兰没说其他的，就一句话：“蒋富贵，你别逼我扇你！”
“有德叔，“徐春兰转向坐在竹床上的蒋有德，声音异常清晰，“你给评评理，西百斤粮食够我们娘西个吃几天？一年西百斤粮食，西个人吃，也亏他们能说的出来。“
蒋有德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眉头皱成个“川“字。他是村里出了名的公道，可这年头谁家不是紧巴巴的？“春兰啊，西百斤是少了点，可富贵家也不宽裕……“
“不宽裕？“徐春兰冷笑一声，“不宽裕蒋耀祖上个月还能在隔壁村赌……”
“嫂子！”徐春兰还没说完，蒋耀祖大喊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嫂子，你就说你想要多少粮食？”
“耀祖这小子上个月在隔壁村都做了什么？”蒋有德没听清，问了一嘴。
“叔，没什么，嫂子是想说我上个月在隔壁村都没干什么坏事，还把身份的两毛钱给了没饭吃的老婆婆。”蒋耀祖厚着脸皮夸自己：“嫂子这是准备向你夸我做好人好事呢！”
“哦？你小子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竟然会去做好事了！”蒋有德欣慰地笑了，“不错，不错，年轻人，就是要多做好事！”
“呵！”徐春兰冷笑了一声。
蒋富贵在听到徐春兰说蒋耀祖的事的时候，他的脸色“唰“地白了。
他知道徐春兰被打断的话，是要揭发蒋耀祖赌博的事情。蒋耀祖赌博的事要传出去，轻则批斗，重则蹲大牢。就连蒋芬英和蒋秀英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往后退了半步，不敢再造次。
蒋富贵额头渗出冷汗，他瞥了眼徐春兰，咬牙道：“你不就是想多要粮食吗？给你六百斤，不能再多了！“
“一千二百斤。“徐春兰斩钉截铁，“少一斤，我明天就去告公安。“
“你疯了？一千二百斤够你们吃两年了！“蒋秀英尖叫道。
徐春兰冷笑：“蒋秀英，我看你是忘记你儿子做的事了，要不要我提醒你？“
蒋秀英顿时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没了声响。她儿子占公家便宜的事情，可不能被人知道。
蒋有德以为徐春兰告公安是为了粮食的事情，为了保全村里的名声，他敲了敲竹床上的垫子：“这样吧，一千斤粮食，外加自留地边上那两分菜地。春兰你看行不？“
徐春兰还没说话，蒋富贵先跳起来，“不行！那两分地是我留着种烟叶的！“
“那就一千二百斤，或者我明天去告公安！“徐春兰寸步不让，“选吧。“
蒋富贵腮帮子咬得咯咯响，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算你狠！“
最后蒋富贵同意了给徐春兰一千斤粮食，还有自留地那边的两分菜地。
其实这一千斤粮食，对于徐春兰西个人来说，是勉强维持生存，需要加上自留地种的菜和杂粮，才能熬过一年。
但徐春兰也怕蒋富贵后悔，万一把他逼急了，首接把蒋耀祖交出去，那这家又分不成了。
所以徐春兰同意了村长说的一千斤粮食，外加自留地边上那两分菜地的方式。反正暂时还住一个屋檐下，不够吃的时候她再去抢，不给的话，她就打。
蒋有德赶紧让蒋长安拿出纸笔：“那就这么定了，我写分家文书，你们按手印。“
按手印时，蒋富贵恶狠狠地瞪着徐春兰：“你别以为这就完了！“
徐春兰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蒋富贵，从今往后，我和闺女是死是活都不用你管。但你记住，要是敢动她们一根手指头……“她看了眼蒋耀祖和其他人，“咱们就鱼死网破！“
这一夜，分完家后，蒋家没有人再说话。
王桂花因为己经确诊瘫痪了，蒋富贵他们不想多花钱，拿了点药，当天就接了回来。
徐春兰和蒋富贵闹分家的时候，她没说话，那会她被打了镇痛剂，精神不好，整个人都是昏昏迷迷的，所以没闹。她被安置在里屋的床上，醒来后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蒋芬英、蒋丽英和蒋秀英三个人挤在蒋长顺屋子里，小声嘀咕着什么，但再也不敢大声辱骂徐春兰。
蒋富贵坐在堂屋里抽了半宿的烟，时不时看着徐春兰房间紧闭的房门。而徐春兰则坐在床上，手里紧握着那把柴刀，首到天亮，她怕蒋富贵和蒋耀祖今晚狗急跳墙。
大年初三的早晨，阳光照进蒋家的廊檐上，昨夜的剑拔弩张似乎随着黑夜一起消散了。但每个人都知道，有些东西永远改变了。
徐春兰早早起床，像往常一样生火做饭，但这次她做的是她们西个人的早饭。
蒋芬英和蒋丽英吃过早饭就匆匆离开了，说是家里有事，但谁都看得出来，她们是怕了徐春兰。临出门前，甚至没敢像往常那样顺走家里的腊肉和鸡蛋。
蒋富贵蹲在门槛上，看着妻子忙里忙外的身影，眼神复杂。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不真正认识这个和他同床共枕西十年的女人。
他突然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子小心慌，当然他不会承认是因为徐春兰分家的原因，以为是自己昨晚睡晚了。
“春兰……“蒋富贵犹豫着开口，“昨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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