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春兰眼皮都没抬：“叫你？去年让你帮忙抬肉，结果少了半扇排骨，今年可不敢劳驾了。“
熊大海讪笑着搓手：“嫂子这是哪儿的话……我这不是听说今年没请杀猪匠，特意来帮忙嘛……“
“用不着。“徐春兰从案板上拿起刀，狠狠剁下一块猪骨头，“该给的一斤不会少，不该想的半两也别惦记！“
刀剁在案板上的声音吓得熊大海一哆嗦，灰溜溜地去了堂屋。
原本在一旁收拾猪毛的蒋富贵，这时才凑过来，不高兴地说：“春兰，大海好歹是我们二妹夫……“
“妹夫？“徐春兰猛地转身，“去年你和你妈偷拿的猪油，是不是都给你二妹妹和三妹妹了？你以为我不知道？“
蒋富贵顿时语塞，梗着脖子继续收拾地上的猪毛和血水。
徐春兰没理他，拿了一块板油，独自在厨房熬猪油。灶火映着她的侧脸，油渣在锅里滋滋作响。
张彩霞探头探脑地进来：“妈，油渣……“
“出去。“徐春兰头也不回，“今天谁也别想偷吃一口。“
张彩霞咬着嘴唇退了出去。回到屋里，她狠狠掐了把正在喝水的蒋长顺：“你个窝囊废！看你妈那德行！“
蒋长顺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大声嚷嚷：“你小点声……妈现在……“
“我呸！“张彩霞压低声音骂道，“等着瞧，过了年我非得……“
“非得什么？“徐春兰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吓得张彩霞一激灵。
“没……没什么！”张彩霞怕挨打，硬着头皮说：“我是说过了年，我非得好好孝顺妈！”
“呵！”徐春兰冷笑一声，“你少在我面前晃悠就行！”
张彩霞眼睁睁看着徐春兰端着油渣走过，喉咙不自觉地动了动，那油渣的香味实在太了。
……
晌午，徐春兰正在灶台前给自己大棒子肉吃，堂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呼喊声。
“大嫂，我们送年来了！“
徐春兰擦了擦手走出厨房，看见大姑子蒋淑英提着个竹篮子站在堂屋，身后跟着她三个女儿，还有三姑子蒋丽英一家子人。
蒋淑英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藏青色棉袄，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嘴角勉强扯出个笑容：“嫂子，小年好。“
再次见到蒋淑英，徐春兰一眼就看出大姑子强颜欢笑下的苦涩。她记得清楚，蒋淑英嫁到李家十年，连生了三个丫头，在婆家活得不如一条看门狗。今年中秋回娘家送中秋时，她胳膊上还有淤青，问起来只说是摔的。
“淑英来了，快进屋坐。“徐春兰接过篮子，掀开盖布一看，只有六个鸡蛋和一小包白糖，平时还行，过年回娘家送年，属实有点寒酸。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捏了捏蒋淑英冰凉的手。
“哎哟，这院子怎么一股血腥味！“三姑子蒋丽英捏着鼻子走进来，她男人董永刚跟在后头。
早就到了的二姑子蒋芬英，也上来凑热闹，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往放肉的房间瞟，“大嫂，你们今年怎么自己杀猪了？听我妈说小年见血光可不吉利啊！“
徐春兰冷笑：“怎么，你们熊家过年不吃肉？“
蒋芬英被噎得脸色一僵，还特意当着她姐和妹的面，把手里提着的油纸包往桌上一放：“这是我们带来的点心，城里供销社买的，可贵了。大嫂，你平时肯定吃不到。“
徐春兰都不用打开就知道，准是那种掺了糖精的劣质饼干，去年他们送来的点心大家都不喜欢吃，要不是她不想浪费东西吃掉了，都要长绿毛了。
“大嫂，你这猪肉分得不太对吧？“熊大海己经凑到肉架前，指着己经分好的肉，“按老规矩，姑爷送年该多分点好肉。“
徐春兰正要发作，一阵雪花膏的香风飘来，三姑子蒋丽英踩着皮鞋走到她的面前。蒋丽英穿着件崭新的呢子大衣，头发烫着小卷，一副城里人派头。
“哎呀，就几块肉而己，二姐夫你也太放在心上了吧。“蒋丽英用手帕捂着鼻子，她男人董永刚拎着个网兜站在后面，一脸不耐烦。
“丽英也来啦。“徐春兰不咸不淡地招呼，眼睛瞥见网兜里就一包水果糖，还是最便宜的那种。
蒋丽英把糖往桌上一丢：“大嫂，不是我说你，小年自己杀猪多晦气。我们家都是提前在食品站买现成的，贵是贵点，但体面。“
“体面？“徐春兰嗤笑，“用你婆家欠一屁股债的钱买肉，确实体面。“
蒋丽英脸色骤变：“你胡说什么！“
徐春兰没理她，转头招呼孩子们拿瓜子花生，却看见蒋芬英的两个儿子己经走到肉架旁，正在偷偷往衣服里面塞肉。
“下来！“徐春兰一声厉喝，吓得两个孩子一哆嗦。
蒋芬英立刻护犊子：“大嫂，孩子闹着玩罢了，你凶什么？“
“闹着玩？都快二十岁了，还闹着玩？“徐春兰抄起扫帚，“去年他们'闹着玩'把我留着的种蛋全砸了，当我忘了？“
“不就几个蛋吗？嫂子不是我说你，我们一年难得来几次娘家，你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有你这么当嫂子和舅妈的吗？”蒋芬英阴阳怪气，“再说，家里的肉啊，蛋啊，都是我妈和我哥的，关你姓徐的什么事！你算老几啊！”
“你说我算老几？这是我的家，我是这家的女主人，你说我算老几？”徐春兰抄起扫帚打了过去。
“你敢打我！”蒋芬英气炸了，撸起袖子就想上去干架。还没嫁人的时候，她就经常和徐春兰打架，徐春兰都是被她压着打。
屋里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蒋淑英局促地站在角落，搓着衣角不敢说话。她男人李铁柱蹲在门槛上抽烟，时不时嫌弃地瞥她一眼。
“闹什么！送个年都不消停。今天过小年，谁再闹别怪我翻脸！”正要上前干架的蒋芬英被蒋富贵骂住了。
蒋富贵知道他这个二妹，从小就不是个好货，掐尖要强，贪小便宜，每次来家里都想占便宜。
虽然他这几天也烦徐春兰，但在打蒋芬英这件事上，他举双手赞成。
“哥，是徐春兰先打我！”蒋芬英告状。
“打得好，一来就闹事，我都想打你！”蒋富贵语气不善地说道，最近家里每天都在吵，他都快烦死了。
熊大海拉了拉蒋芬英的衣服，使眼色让她别闹事，今天他们来是拿肉回去的，可不是来打架的。
为了肉，蒋芬英忍了下来，但她的嘴并没有饶人，照样威胁道：“徐春兰，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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